临行前,沈瑜倒是瞥见,这一桌晚膳不过三菜一汤,都是白灼菜心、蘑菇、海菜之类,倒不见什么名贵的珍品,若不是有点鲜味,恐怕还顶不上沈家的用度。
联想当日明宣帝继位下诏为先皇守孝时民间的嗤之以鼻,沈瑜心中怅叹,倒趋而出。
谁知他走到一半,却被叫住了。
吴君翊因出汗沐浴,重换了一件镶白边的玄袍,湿发披下,更衬得他眉目如画,气质卓然。“张舍人与沈状元今日操劳,赐宴席。”
张舍人连连谢恩,沈瑜也跟着一同行礼。只是他隐约觉得,这宴席似是并非每日赐下的。他难道真是赶巧了?
李起立刻引着两位下去吃酒席,和皇帝的清粥寡菜不同,这可是御膳房为经筵的讲官准备的酒宴,都是各地的珍馐美味,还有上等河鲜。
张舍人挑着那些平日吃不到的野味,赞不绝口。沈瑜想想尚在吃素的陛下,自己也没了胃口,反而多是夹一些菜蔬。
两人吃饱了肚子,这才回起居司。
如今新皇登基,正是整理《起居录》,编撰英宗实录的时候。翰林忙得团团转,起居司也人来人往,到处翻阅资料。
忙归忙,实录修好是一桩实绩,所有参与的人都要晋升。所以这些人都痛并快乐着。
这么看来,沈瑜这个位置,既能面圣,又能沾上修实录的光,真真是十分好了。
不过,他们这些待铨选的进士,终究只是吏部听调,不管在哪儿跟随官员学习,只在吏部有一席之地。状元、榜眼、探花有一席之地,其他人,就只能在外面挤着了。
时不时的,还会有长官前来巡视。
比如这会,沈瑜刚坐下没多久,吏部郎中张大人就来了。
张敏是沈瑜的房师,沈瑜连忙起身迎接。张敏转了一圈,最后才到他身边,笑吟吟道:“伯瑾如今可是人人看着眼热的状元郎了,老夫转了一圈,才找到你。”
“老师说笑了。学生今日正跟着舍人,并不在吏部。”沈瑜连忙道。放探亲假时,他也曾向张府递过拜帖,送过东西。只是那会张敏升官不久,应酬多,总不得空,他也没能亲自拜访。
“知道愧疚,可得请老师好好喝几杯媒人茶。”张敏压低了声音,笑着问他:好些人求到了我府上,不知道你看上的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沈瑜没想到兜来转去还是为他的亲事。他的脸腾一下烧起红云。杨锋、陈鸿鹏那两人却是已经定亲、成亲的,丝毫不理解他的苦衷,反而低低笑出声。
“学生眼下正忙于学习,恐怕顾不上此事,何况……何况学生的父亲曾去庙中卜卦,道是臣命中不宜早娶,他也不愿早早张罗此事。”沈瑜只得信口雌黄,先敷衍过去。
张敏一脸失望地走了。
沈瑜十分为难,这借口只能应付一时,张敏不如周旷好应付,且张敏家中有一适龄的女儿,倘若他有意……光是想想,就觉得麻烦无穷。
得想个办法,至少避一避他。
所以,过了一月,吏部第一次考核结束,以第一名的身份面圣,被问起想要什么赏赐时,沈瑜答道:“臣请入文渊阁读书。”
第58章 第 58 章
沈瑜低头跪着,只听到上方传来声音:
“这有何难?朕昔日居于文华殿,亦常常来于此地,你是新科状元,铨选期间,自然有资格入文渊阁。只是……你如何生出这样的念头?”
那声音微微停顿,发出疑问时也是温和的。
沈瑜终于抬起头,朝吏部的诸位大人投去一瞥。他这么做,于同年,和这些人有些不给面子了。因此他答道:“臣这些时日常与其他前辈、同年来往,深感资质鄙陋,缺乏经纶。臣尝听闻文渊阁插架万轴,左史右经,遂生此念。”
吴君翊欣然应准,许他入文渊阁读书,协助校书郎修订史册。
杨锋、陈鸿鹏的表现亦是名列前茅,只是他俩性情各异,一个挑了礼部,一个挑了兵部,其余进士则按表现,各有分配。
文渊阁面阔六间、上下三层,黑瓦青墙,简洁素雅。一楼六间,是办公之所,另有皇帝经筵处,沈瑜也要搬到这里。二楼、三楼居中大屋,用于藏书。
文渊阁不负其名,果然浩如烟海。校书郎按经、史、子、集的顺序把不计其数的典籍收在十余口橱中。大橱前后有门,两面贮书,亦为可以透风。所有前朝传下,不管民间是否禁止了的书籍,这里都有。
六月正是文渊阁曝书的时候,所有文渊阁的官员都忙于按记录清点书册,抬出四块一丈多长的板子,搁在高凳,正对太阳拜访,将宽面厚本的书放上,两面翻晒,直到板台风口凉透,才收起上楼。一柜书,晒上一天,足够他忙活。
沈瑜也借这个机会,浸身书海,孜孜不倦地钻研,每每忘记自己身在何方。有时在日下看书,汗流浃背,乐此不疲。
这天沈瑜正在看书,直到一个影子垂到书上了,他才抬起头来。“陛下!?”
来人正是一身玄袍,孤身前来的吴君翊。
吴君翊微微摆手,叫他小声,“不必行礼,朕原在文华殿中议事,心中烦闷,便过来看看。不必兴师动众。”
沈瑜跪到一半被他拉住胳膊,只得无奈地站住,又离他更近些,“陛下是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