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年前
4.
漫漫时光里,露西尔和伸介都没再说话。他们享用各自的餐点,伸介的手机铃声不定时响起,他说是男友打来的。
但他没接,甚至还将手机转成静音模式。
没关系吗?她边问边吃着油腻腻的汉堡排。他不会生气?
嗯,我现在不想被打扰,伸介说。结城会体谅的。
露西尔不吭声,继续用刀叉切着淋上酱汁的汉堡排。伸介没点主餐,只点了巧克力圣代和蔓越莓慕斯,他说吃甜食可以让心情好一点。
这样的寂静直到他们走出餐厅才结束。
原本的行程应该是直接回家的,离家几个小时就够让露西尔担心了。她祈祷当她到家时,悠子还是以前的悠子,面对她总是不苟言笑、满怀恚恨。但那无所谓,至少很『正常』。
伸介却临时提出了意见。「今晚就在外头过夜,如何?」他问。
露西尔犹豫,而他则无伤大雅地微笑。
「反正你现在回去也改变不了什麽。」他说。「而且我想那两个『访客』是不会那麽早离开的。」
她沉思,最後妥协。
伸介随意了小巷里类似宾馆的商业旅店。她没有异议,尽管那些闪烁不定的招牌毛骨悚然。在柜台付了钱後,对方给了他们房间的钥匙。
「我们要一起睡?」她问。
「没办法,我身上带的钱只够付一间双人房。」他说。「单人房很贵的。」
露西尔点头。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房间不要漏水、空调可以运转。
「你有看见吗?」她小声问。
「什麽?」
「刚刚柜台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瞄我们。」
伸介失笑,手里的钥匙轻轻晃动。
「他们大概认为我们在援交吧。」他笑说。「这年纪很容易那麽做。」
她蹙眉。「........援交?」
「就是给钱,然後做爱。」他解释。「那些人很喜欢挑这种隐密的地方。」
打开灯後,露西尔发现房间意外舒适。一张双人床,一个小圆桌,上头摆着空的菸灰缸,以及两张椅子。浴室在进门处的右边,对面是柜子。墙壁贴着鹅黄色的壁纸,给人明亮又温暖的感觉,像杂志里介绍的简易居家风。
伸介走到床边,躺下後轻轻伸展身子。
「露西尔,我刚刚都忘了问呢,」他开口。「最近过得还好吗?」
她愣了愣,原本想点头,却察觉从伸介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她。
「嗯。」
她轻声回答。
「抱歉喔。」他说。「你打电话给我的时侯,因为是用妈妈的手机打的,所以我以为是她,才会态度很差。」
叹气声从他齿间泄出。
「从她亲自来访的那天过後,我就没联络过她,而她也没联络过我了。我们处於类似冷战的状况中。」
她能听得出伸介声音里的疲惫。
「约出来见面谈的也是她,这让我的心情整个跌到谷底。」他苦笑。「刚刚口气很差,抱歉。」
「………没关系。」
伸介轻轻闭上眼,脑里有太多复杂难解的矛盾存在。他现在只想好好歇息。
「我真的真的………」微弱的咕哝声从喉咙缓缓流出。「太想摆脱她了。」
露西尔转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哥哥。这才是以前的伸介,那个温柔的伸介。
「我累了,露西尔。」
我知道,她说。
「一直和妈妈冷战,比我预想的还要难受。」
伸介睁开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她会有怎样的情绪反应,会做出什麽样的傻事,我都可以想像,所以你跟我提起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他说。「只是疯狂的程度超出预期。」
「她比你想的………脆弱多了。」伸介无奈地笑笑。
「我想也是。」
沉重如铅块般的叹息倾泄。
「老实说,我不是一开始就那麽害怕、讨厌她的。」
伸介的声音听在她耳里相当模糊,彷佛他们之间正隔着一道墙。
「还记得小时候,我像其他孩子一样喜欢跟在妈妈身後,然後一直『妈咪、妈咪』地喊。」他说。「然後妈妈会把我抱起来,亲亲我的脸颊,笑着对我说:『小伸,我的心肝宝贝。』」
露西尔试着在脑里想像那样的画面。
「感觉很........幸福。」她说,心隐隐刺痛。
「确实是。」
伸介察觉不到露西尔脸上的变化,自顾自地说。「进了小学後,她开始管我的课业、作息、休闲时间的利用,至於她没插手我的交友圈,大概是因为我没什麽朋友的缘故。」
「在班上我尽可能保持低调,如果没有必要我几乎不和人交谈。老师和同学们都认为我内向害羞,但事实不是这如此。
「我是刻意不和任何人接触,不给妈妈多一个可以控管我的机会。」
刻意。控管。年纪轻轻的伸介早在内心筑起高墙了。
「一切的开端,也就是妈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和我脱不了关系。」
气氛混浊、失去弹性,黏答答的空气就像融化的麦芽糖,毫不客气地倾倒在他们身上。伸介坐起身,双眼凝视黑色的电视萤幕,如同凝视逐渐茁壮的心魔。
「从某个时刻开始,我们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他嘶声呢喃。「未来,当我们禁不起好奇心,因而回首一瞥,我们将恍然大悟。」
「哪怕再怎麽拚命,都逃不出撒网似的巨大阴影,」凄凉在他眼里浓缩成一片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