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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吗?」
杰克看着艾蒙,轻声问。
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和露西尔说了相同的话。」
杰克故作不悦地瞪着他,嘴唇耍赖似地噘了起来:「我很容易词穷,别这样。」
艾蒙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抱歉。」
他们互看彼此,漫长的沉默融化开来。
杰克低着头,注视着艾蒙衣服的皱褶,以及那些拉平了却又卷曲的痕迹。好像只有如此,才能分担他的紧张和忧虑。
「被关在地下室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幻想你就在我身边。」艾蒙开口,声音温和柔软的像是玻璃橱窗里的音乐盒旋律。「.........像这样面对面,聊着天。」
手心握紧,杰克默默吸气。
「我啊,不擅长表达情感,你就见谅吧。」艾蒙说。「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做那种工作,糟蹋自己。呵呵,我好久没用『糟蹋』这个字眼了,很不可思议呢,至少对现阶段的我而言。」
有东西卡在喉咙,非常深,像根鱼骨头。诡谲难受,杰克这麽形容。
「我很早就放弃自己了,什麽希望还是一大堆狗屁道理的,我通通不想管。」他轻笑。「我刚刚和露西尔说了,我以前的故事,虽然不是惨到极点的大悲剧,但每次想起来还是会难过。」
他叹了口气,甚是无奈。「原来我一路走来,都是孤独一人呢。」
脸在昏灰的阴影中,杰克凝视他。
「没有家人,啊,现在倒是有一个了。露西尔,她也算个........可怜的孩子。」难以想像充满这种同理心的言语,是从一个物质主义者的口里说出。「朋友、情人、伴侣,我都没有。却有数不清的客人和炮友,其中还有一些是会让人产生心理创伤的变态。就像吉姆,我真该咬断那家伙的命根子,把那血淋淋的玩意塞进他後庭,喔,当然,或是打断他几根肋骨、撕烂他的嘴..........」
杰克无言,这种报复心态真是.........「你是受到刺激了吗?」他语带无奈地问。
「有什麽办法?我太愤怒了。」艾蒙苦笑。「被那样粗暴对待,真的很该死啊!我又没那方面的兴趣。」
病房是雪白的,身上穿的住院服也是雪白的,艾蒙却觉得自己脏的不得了。各式各样的污垢如同寄生虫附着上来,这悲惨、病恹恹的世界还自以为是地嘲弄他。
你有好到那里去吗
但他还是微笑,保持他习以为常的招牌表情。「我啊,说难听点,就是低下阶层的男妓,可还是希望能被温柔对待。」他说。「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是如此。」
杰克听得出呼吸声里的颤抖。
艾蒙看着他。「挺讽刺的不是吗?这一切。」
胸口一股闷热,眼眶不争气地湿润发红,但艾蒙摇摇头,试图把所有悲伤驱逐出境。
杰克看向那张毫无脂粉点缀的脸庞,第一次觉得他是那麽苍白脆弱。失去灵魂的洋娃娃,就是他如今的模样。
光明变得越来越薄弱。
「不会的。」杰克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说。
艾蒙勾起淡淡的笑靥。「谢了。」
杰克的内心是一片动荡的惨淡,负面情绪的炸弹摧毁所有生机。
「嘿,我可问你一个问题吗?」艾蒙开口。
先是狐疑,接着杰克才僵硬地点着头。
「你.......看上的也是我的外表吗?」艾蒙说完又自嘲一笑。「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你知道吉姆那个混帐说过,是男人都会喜欢我这张脸。」
杰克愣住,凹陷的眼珠难堪地盯着地板。
「我不会生气的,说吧。」
他叹了口气,「.........一开始是。」
艾蒙的神色平静,甚至有些麻木。「那种感觉,就像阿申巴赫对达秋,是吗?」
杰克满脸困惑。「.......什麽?」
「文学巨擘对俊美少年的爱啊。」他轻笑。「忧郁的文艺气息,以及对美的极致追求。」
「..........是出自某本书?」
「嗯,露西尔从尼普特老头那里买回来。」他说。「感觉很新奇,所以就拿来翻翻看了。」
「那个文学家.......有向喜欢的少年表白吗?」
艾蒙摇头,眉间藏有惋惜。「没有喔,而且还为少年绝伦的『美』而死。」
「那还真是..........」
「凄惨?」他说。「但我挺羡慕的,如果有人能为我这麽做,不就是再崇高不过的爱了吗?」
星点於眼底的褐色中燃放,艾蒙的嘴角拉开美丽的弧度。
「杰克。」
「嗯?」
「虽然你比我小了很多,但我喜欢你的一切。你身上的气味、你的脸孔和你的怀抱。」
杰克愣愣地注视病床上的人儿,那双珠宝般的眼眸令他陶醉。
「我在表达这方面真的很笨拙,但说得话,尤其是对你说的,都很真诚。」艾蒙笑道。「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清楚明白我们之间有多相似。我们一直在泥沼里打滚,然後期待哪一天能脱离现状,走入人群。」
就像正常人一样,他说。
杰克的气息起起伏伏,乱了步调。
「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再试试看,重新定位之类的。」
他语带疑惑。「试着……….改变吗?」
「嗯。」
「一起.........?」好奇又怕受伤害,正是杰克的内心写照。
艾蒙直爽地笑出声:「当然。」
我很乐意,他呢喃。
「还有,这是我最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