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酒跟人茬架,一刀捅在动脉上,没救过来。小甲鱼跟着几个南方人走了,没了消息。还有大桶、胖子、苦力仔、小地图、汤圆……
都是曾经跟着池峥在放马营里耀武扬威的小兄弟,现在想想,池峥甚至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你呢?”池峥又点上一支烟,吐出一个不怎么圆的烟圈,道:“说了半天别人,怎么没介绍介绍自己?”
“我也还成,”张齐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攒了点钱,弄了个小饭馆,生意不好不坏,能糊口。”说到这,张齐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语气一转,颇为骄傲:“咱们这些人里,要说出息,还是小屹。他现在是老师,在城西的那个重点中学,教化工,厉害吧!”
池峥想了想,兜头给了张齐一巴掌:“那叫化学!文盲!”
张齐一拍大腿:“对!化学,初中化学!工作一年了,挺不错的。没想到吧,那个谁都管不服的小东西,为人师表了。”
这一点池峥的确没想到,自从判刑入狱,他单方面切断了跟外界的一切联系,不见故人,不理旧事。六年里,他不收斯屹汇的钱,不要他寄的东西,甚至不肯见他一面。
他把精心呵护的宝贝独自扔在外面,由他生,由他灭,由他惨烈破碎之后,再蘸着血一点点把自己拼起来,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勇气。
这过程一定很苦,所以,怨不得斯屹恨他。
两个大老爷们,一口烟一口酒,用往事下饭,到最后都醉了,互相搀扶着摔倒在卧室的木板床上。池峥强忍着头疼找到两条毯子,自己盖一条,另一条扔在张齐身上。
张铁塔呼噜打得山响,絮絮地说着梦话:“池哥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太好了!不管我有什么,都分你一半!我的命是池哥救的,我有什么,都给你!”
这是他最忠心的兄弟,也是唯一一个肯留在他身边的人了。
池峥挨着张齐躺下,双手盖在脸上狠狠揉了揉,他现在没什么要求,只求睡着之后再不要梦见斯屹,这六年里他已经梦的够多了。
池峥一脚现实一脚往事,还在来回挣扎,斯屹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为了气池峥,故意在麻将室里脱衣服,池峥气没气到尚且不知,他自己倒是先感冒了,冻的,不停打喷嚏。上课的时候几个熊学生在底下给他计数,一堂课,四十分钟,看看斯老师究竟能打出多少个喷嚏。
斯屹生生气笑了,折断一小截粉笔扔在带头的学生身上,道:“别以为你长得漂亮我就不敢打你!抬抬你们性感的小手手,把课本翻到第十八页!”
斯屹在放马营里无法无天,那是因为有他哥宠着,出了那地界,进了学校,他像是换了个人。开朗幽默,彬彬有礼,又长了张讨喜的脸,从学生到同事,没有不喜欢他的,几个家里有闺女的老教师争着给他保媒,据说还差点吵起来,一时传为笑谈。
斯屹一点都不担心他在放马营里干的那些荒唐事会传到学校,正经人不会去放马营,不正经的人进不来城西一中,他的人生以池峥入狱为分割点,划出一明一暗两个切面,藏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斯小屹。
想到他哥池峥,斯屹心里又是一阵刀割似的疼。
斯屹原名叫池屹,他的混蛋老爹池远军出轨家暴五毒俱全,大半年不回家,回来一次就是打人要钱。他妈斯小茹懦弱了一辈子,被切断一根手指之后立誓要报复,报复的方式就是给两个儿子改姓,让池家绝后。
池屹跟了妈妈的姓氏,变成斯屹,池峥却不肯改,说斯小茹闲的蛋疼。
斯小茹不敢跟自己老公叫板,揍起儿子来倒是气势十足,拧大腿,打耳光,女人撒泼的招数。池峥也不还手,任由她作闹。直到有一次,斯小茹把巴掌打到斯屹身上,池峥一把握住她的腕子,将她推了个跟头,提高声音:“有劲没劲啊,拿小孩撒气!”
说这话时,池峥也才十一岁,也是个孩子。
斯屹十二岁那年,斯小茹终于受不了这不人不鬼的日子,跑了。最狠的是,这女人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包括池峥想办法弄来的学费。
十五岁的池峥抱着斯屹,拍着他的背,他说,不怕,哥在呢,饿不着你。
屋子里没有开灯,斯屹看不见池峥的脸,不知道池峥眼睛里会不会也有茫然和无措。
从那天起,池峥就扛起了所有担子,养家、挣钱、对付随时找茬的亲爹。
池峥读完中专就不读了,带着他的兄弟在放马营里各种晃悠,渐渐成了一霸,说起来,也算是一种传奇。
池峥自己吃尽人间辛苦,却把斯屹养得很好,吃穿用度,单车滑板,只要斯屹喜欢,他都会想办法弄到。他自己可以不读书,一辈子陷在放马营,斯屹不行,他拼了命地抬起手,只为将斯屹送到更好的地方。
池峥给他的好,斯屹全都记着,他可以没有妈,没有爸,但是不能没有哥哥。
正因为感情太深,所以更加不能释怀,整整六年的不闻不问。
回忆到这里时,头疼得像是要裂开,止疼药都不管用,斯屹躺在床上,咬住被角,痛苦地蜷成一团,眼角一线晶亮的泪,滴下去,掉在枕头上,晕开浅浅的痕迹。
他想起六年前,池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