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是方闻卿吩咐人临时准备的,上面坠着白色的纸花,随着风缓缓地摆动。
守棺的将士见着叶元深亦步亦趋地走过来,立刻跪下抱拳,有些哽咽地开口,“将军。”
叶韫叶将军,为夏国镇国将军,素来是夏国将士们极近推崇的英雄,如今英雄落难,众人垂泪。
叶元深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打开。”
那两名将士便也依言起身,缓缓打开棺盖。
叶韫面上早已被清理干净,因着平躺着,脑后的伤口看不到,身上穿着件崭新的铠甲,好似与当初出征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叶元深有些失神,犹豫着伸出手去碰了碰叶韫的面颊。
又硬又冷。
手里还紧紧地攥着荷包。
叶韫教导叶元深素来严苛,教导他男儿流血不流泪,再苦再累,都须得忍受,不可轻易流泪。
叶元深死死咬着牙,终还是无声的落了泪。
方闻卿站在叶元深身后,见着叶元深趴在棺边,肩膀克制着抖动,便摆了摆手,将附近的将士遣散,“都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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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元深在棺边坐了好些个时辰,待他撑起僵硬的腿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方闻卿已经和衣躺下,一旁点着一只昏黄的蜡烛等着叶元深归来。yxzl。
见着叶元深进来,方闻卿翻了个身,给叶元深让了个位置。
“伤口还疼吗?”
方闻卿抚上叶元深胸口的绷带。
他不敢用力,西北资源贫瘠,此时所做治疗,都只是在延缓伤口的败坏,若要仔细医治,还是要等到回到京城再请大夫来。
叶元深握住方闻卿的手,虚虚地覆在左胸前,“我里面很痛。”
方闻卿微微蹙起眉,眼中克制不住地流出担忧来,回握住男人的手。
“早些休息罢。”
说罢二人便并肩躺下。
方闻卿腹部不适,总要侧身躺着才舒服些,便背对着叶元深,任由叶元深紧紧地贴着他,将脸埋进背里。
车帘被风轻轻拂起,烛光晃动了一下,簌地一下熄灭了。
方闻卿垂着眼帘,透过车窗帘子去看满是繁星的夜空,突然觉得背后一阵s-hi濡,缓缓翻了个身,接着月光看到叶元深正紧闭着眼眸流泪,忍不住叹了口气,将人揽进怀中,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男人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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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胜归来的军队行至京城时,满街都是翘首以盼的百姓,却第一次没人露出笑容,第一次没有坤洚怀着春心,向归来的将士示爱。
那棺坠着白色纸花,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上。
方闻卿强撑着骑了马,身上穿着银色软甲,白色的发带挽住墨色长发,面上肃然悲戚。
叶元深自那日醒来后便又陷入了昏迷,额头滚烫不已,方闻卿唤他,他也只是身躯微动,并无醒来的意思,方闻卿这才不顾一切,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方闻靖在军队回京前两天将此事告知了崇义帝。
乾离男人取出藏在枕下的几封信件,交给方闻靖。
是叶韫同崇义帝传递消息用的密函。
叶韫到西北后早已识破了塞王的j,i,an计,但若是想要破解,却须得舍弃西北边境的几座城池。
叶韫将这一消息秘密传给了崇义帝,崇义帝不忍边关百姓受苦受难,沦为匈奴人的奴隶,几经思索后回信叶韫,期望保全西北的百姓。
可崇义帝却不知,叶韫为了成全大义,竟甘愿深入敌营,再此之后,便彻底杳无音讯。
后来传回京城的捷报,伪造得太过真实,骗得过方闻靖等人,却骗不过崇义帝。
他日日思虑,不敢去想叶韫如今身在何处,他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整日不得安生。
他心中盛了太多情感,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果敢。
崇义帝难得起身,一旁的婢女取来衣衫,一件一件整齐地替皇帝穿戴好,又取来木梳,将两鬓早已有些斑白的发束起,带上冕旒。
“走罢,随我一同去迎接将军归来。”
第一百零二章
方闻卿众人入京那日,天空中竟隐隐飘起了小雪。
方闻卿抬眼,目光便对上了站在宫墙上的崇义帝,呼出一口白花,翻身下了马。
崇义帝的目光紧紧盯着众将士簇拥着的棺,眼中流出痛苦的神色。
此次凯旋,宫中并未举办迎风宴,只按着规矩赏赐了金银财宝,提拔了几名将士。
叶府更是被赏赐了田地十余亩,金银数十两,其势几乎与淮阳王府并重。
方闻卿心知崇义帝欲弥补叶家,便也低着头沉默地接受了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