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闻靖前些日子去探望的时候,崇义帝正坐在床边低头逗弄孩子,明皇后坐在一旁,眼神温柔地看着两鬓有些斑白的男人。
方闻靖站在门口,一下子便怔愣了,还是崇义帝抬眼,见着他呆立在原地,这才招了招手,唤他过去。
崇义帝问他西北之事如何。
方闻靖不敢同他讲方闻卿私自去了西北之事,又不能全然谎言,只挑拣了些事说与崇义帝听。
崇义帝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察言观色,自然比方闻靖强上许多,一下子便发现他有所隐瞒。
崇义帝虽没有戳穿的打算,但却是没有玩闹的心情了,叫人将方舒棠送回公主殿,便翻身准备躺下。
他胸口积郁,时常不能抒发,躺在床榻上,脸色难看得很。
一旁安安静静的明皇后便拉着方闻靖出了殿,软声交代了几句,便回到了崇义帝身边,手指抚在男人的胸口,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
崇义帝素来同叶韫关系甚好,若是得知叶韫出了此事,难免不会伤心过度。
方闻靖不敢赌,便想着将此事拖到方闻卿回京再告知崇义帝,低头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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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火辣辣地疼。
叶元深皱了皱眉,轻哼一声,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浅金色的车棚,身下有些颠簸。
叶元深挣扎几番,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
叶元深赤裸着上半身,身上的伤口都被悉心包扎着,白色的绷带内渗出淡淡的血色,而胸口处的伤,格外疼痛。
那是一处用滚烫的烙铁,硬生生烙出的伤。
叶元深忍着痛解开绷带,那一处火红的皮肤向外凸起,烫起的水泡破掉,正缓缓地渗出血来,依稀可以看出那凸起的痕迹,似乎是某种奇怪的图案。
叶元深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滑腻腻的药膏沾在手上,还有些冰凉,但抹在伤口上,已经有些见效甚微了,火辣的痛感,完全得不到抑制。
马车停住,叶元深听到将士们四处走动的声音。
大约是到了某处空旷的地区,准备扎营休息。
叶元深倚在车壁上,背后传来微凉的触感,能够稍稍缓解一些灼痛。
车帘轻轻动了一下,一名面色略有些疲惫的青年便钻了进来,抬眼对上叶元深的眼眸,一下子便怔愣在原地。
“闻卿……”
第一百零一章
叶元深沉默着看着方闻卿招来军医为他重新包扎,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面前的青年除开一开始的惊喜后,便冷下了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马车内的气氛空前压抑,那名小军医迅速包扎好,便拎着东西撤了出去。
方闻卿冷着脸不说话,叶元深也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他一言不发就跑来了西北,结果落到这等田地,合该是他狂妄自大,咎由自取,方闻卿气他也是应该的,叶元深有些心虚,便缓缓往方闻卿身旁挪了挪。
方闻卿抬眼乜他一眼,撇过头不理他。
直到叶元深慢悠悠地挪到方闻卿身边,吃力地抬起手去抚青年的肚子,方闻卿这才回过头看他。
那双素来清澈美丽,动情时会泛起波光的眼眸,此刻正盛着滢滢的泪,欲落不落地缀在眼睫上。
叶元深一下子就愣住了,伸手想替青年拭去泪水,却被方闻卿抬手挡了一下,再仔细看时,那双眼中又盛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几乎瞬间便要将叶元深压倒。
“我……”叶元深嗫嚅着开口,“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
方闻卿有些疲惫地打断他,“我累了,不想听。”
叶元深便住了嘴,垂着头坐在一旁,余光瞥到青年疲惫的神色,心里痛得紧紧揪起。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叶元深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睛涨得通红。
可世上哪来的后悔药!
若万事皆可悔过,这世上怎还会留有遗憾?
柏云站在马车外,犹豫片刻,开口道:“夫人,都安顿好了。”
叶韫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一些分散在西北边陲的小城中,方闻卿便也将这群人一同带回京城。
方闻卿嗯了一声,抬眼看独自懊悔的叶元深,“去看看父亲罢,他临终前,一定很想你。”
叶元深早已知晓这样的结局,但让他如此真实的面对现实时,他却又不可置否的退却了。
他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军,本该见惯生死。
可当这样的事真真正正的发生在他身上,他才切身体会到那种悲伤。
宁愿选择一切都是假的,也不愿意直面这样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