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略菸草的味道——类似这样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不是吗?」
说这话时,青空总是一本正经。
事实是,青空抽菸是在大约十五岁的时候。青春期,正是对这整个世界不满,想要把一切砸碎再凭双手重塑的阶段。她读基督教女校,身边同学都是贴著乖乖牌标籤的三好产品,因此也称不上是受人唆使,只是躁,那股骚动是隐匿于表层之下的,自己都说不明掌控不好。
后来在街场上斗球,三打三,都是临时拼凑的队友,但双方实力相当,因此难得地激烈尽兴。天黑下来后其他人散了,只剩她和对方主力,一个高壮的胖子,打中锋,基本封杀所有篮板球。
胖子就著暮色和慢慢亮起的街灯点了根菸。青空坐在地上,喝著水看他一手叉腰吞云吐雾。
「给我一根行么?」青空问,下巴搁在支起的右膝上。
「还未成年吧?」胖子略噘嘴,连著吐出两三个浑圆的烟圈。
青空觉得他噘嘴的模样挺丑,但烟圈很美。
这时天彻底黑下,像墨色在水中沉淀终于晕均匀了。风吹过身上汗津津的,t恤粘著后背。青空站起身,拍拍屁股去取地上的运动包。
「喏。」一隻大手探到她跟前,手上是红条白底的烟盒,黑色英文字写著「」。
「我小时也买不到菸。」胖子笑笑,露出两颗大门牙。「跑到小卖店偷了包,还被逮住臭揍一顿。拿著,少抽。」
青空下意识接过那包万宝路,再抬头胖子已经转身走了,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球打得挺好。加油!」他说,之后拖沓著高大的身影真的走了。
青空凝视胖子消失的街角一会,又低下头来看著手中的菸。心裡突然有种微妙的像柔软地方被轻轻拨动的悸动。就在心脏右边胸腔中间的部位。说不上来,好像,也不是为一盒菸,而是,像走在四野无人的山中眼见黑夜压迫下来,自己既无方向也无目标地胡乱奔跑,绝望感一点点滋生的时候,忽然看见对面山头站著个人,远远地,也没说什么,没给地图也无法指引方向,但那种「同样的存在」让她一下子安下心,彷彿在说这一路他也走过的。
到两年后,青空开始大量阅读才有点明白,当时那种微酸的情绪应该类似共鸣。因著相似,一处鸣,另一端便跟著颤动。与相貌身高体重职业趣味无关,甚至跟时间空间无关,只是一个瞬间,体内核芯的某一丝彼此恰恰好印上贴合,一下涌起「原来你也如此」的欣慰,而因为难逢,又因为之前和之后的寂寞,欢悦到一定程度便又泛着酸楚。
这是青空爱上书的原因。而抽上菸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三毛是圆是扁,不知道她的撒哈拉和大鬍子荷西,也不知道她體弱多病偶尔写歌写剧本。
那时的青空对世界一无所知,还没开始讨厌桔子,还什么人都没遇上。
谁会想十几年后,自己竟然到一南方小镇,开一家小小的书屋。
青空站在书屋门口,侧著脑袋看橱窗裡的新版三毛全集,手指上的菸一缕缕往上飘。果然,说起菸的味道,厚重又浓烈的骆驼还是比万宝路更合自己口味。青空这麽想著抽完最后一口,将菸蒂丢入角落的小铁罐裡,然后从口袋掏出钥匙。
「姐姐,要开门了吗?」
从身后传来细细的声音。
青空转过头,看见一名纤细女生,穿著中学校服,好整以暇地站在那,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唔。」青空转回去开了门,将门上写著「休息中」的小木牌转成「营业中」那一面。「需要点什么吗?」
才早上七点多。平日书屋的营业时间是十一点到下午七点,若不是因为纱织的事,青空也不会这麽早起,閒著无事提早来店裡。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早自习的时段?跑来书屋应该是有什么急需的书物吧?
「有本参考书下节课急要,怎麽都找不到了。」女生甜甜笑著,脸上倒看不出著急的样子。「过来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