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愿意拖欠他太多。从初三开始,我就偷偷打工攒钱了。”易光心中一动,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有过跟自己一样的想法,甚至比自己更早地实施了行动。
新严拧开盖子,仰起头灌了一口,一些汽水从嘴角流下,流过滚动的喉结。
易光恍惚间看到了一点这个男人少年时候的影子。
“读高中要住校,瞒着叔叔打工就更方便了,我从那时开始就半工半读,一直到大学毕业。”
“……”
夕阳还在那里苟延残喘着,终于快要撑不住了。孩子们停了手中的游戏,过来跟新严打了招呼,洗手准备吃晚饭了。新严微笑着同他们招手。
“在孤儿院的经历虽然不算美好,但我还是感恩它收留了无助的我,毕竟一个孩子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连生存都是问题。所以工作之后我也常常到孤儿院帮忙,希望能帮助更多的孩子,希望孩子们在这里的时光可以多一点笑容。这里的孩子,有些是一出生就被遗弃的,有些是被拐卖走失的,有些是家里遭受意外的,有些则是天灾的幸存者,无论哪一个,都是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亲人,不得不独自坚强。他们中少数可能会被收养,大多数则是就这样长大成人。”
跟孩子们混了一天,易光也多少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情,然而被新严这样娓娓道来,易光心头更笼上一层哀戚。渴望又不敢渴望,不愿坚强又不得不坚强。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他们都是可怜又可爱的孩子,即使命运不公,依然顽强地活着,想要获得快乐和幸福。”新严的声音带着赞赏,似乎让人升腾起希望,接下来他却话风一转,“但是,小光,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还有我。”
易光心里一震,感受到新严的目光,但他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盯着地面,等待着接下来的宣言。
“从你出生开始,就在我生命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十几年来未曾改变,即使我无法陪伴在你身旁,我也从未想过要抛弃你。现在你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了。我希望能够成为你的依靠。”
最重要的人!他说的!他说了!
易光双手环抱靠在膝盖,头埋进手臂之间,掩盖住不断颤动的心。旁边的台阶上,汽水的表面凝结了一些水珠,水珠汇集起来,流出一条痕迹。耳边,他还在诉求,“小光,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你。”
周日,易光一整天都不在家。昨天傍晚他们一起走回来,易光却始终一句话也没说。
易光漫无目的地闲逛,只是为了避开新严,然而不论他在公园、在商场还是在街上,新严的身影、声音总在他脑子里浮现。他心里乱得很,像是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把他往新严那边拉,一个苦苦挣扎往回扯。
黄昏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还很大,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停。易光什么都没带,只好冒雨回家。结果半夜就开始感冒发烧了。
易光不会轻易感冒,但一旦感冒就比旁人严重。到了周一的早上,他感觉头痛、喉咙痛,全身乏力,懒懒地不想起床。
新严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见易光居然还没起来,觉得异常,便去敲门。结果敲了半天都没有回应,打了易光的手机,铃声从房间里响起来。
“小光,小光,你怎么了?”门从内部上锁了,新严只能着急地敲门叫唤。
易光其实早就听见了,只是没办法大声回应,只好挣扎起来去开门。
房门一打开,易光就看到新严焦急的脸,然后身体一软,似乎就要倒下去。新严赶紧过去扶住,触手的肌肤都是热的,一张脸更是因为发烧而显得红彤彤了。
“你感冒了!”新严马上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然后去翻家里常备的药箱,翻出体温计跟感冒药来。
易光觉得昏昏沉沉的,大概知道了有人帮自己量体温。
“38.7度。得去医院!”
“不去医院……”易光听见一个哼哼唧唧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出来。
“好好,不去,但你得吃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易光被扶起来,靠在一个胸怀里,一只手掌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小光,吃药。”
嘴里含进药片,又喝了两口水,然后就又躺下了。
一个身影在眼前晃动,柔声说:“你安心睡觉,我帮你请假了。”
易光昏昏沉沉地睡去,梦见孤儿院、汽水流过喉结,梦见酒吧那个落寞的背影,梦见林武全说“他难道不会觉得寂寞吗”,还梦见小时候爸爸带他去游乐园玩。这些片段来来回回,一会儿是小学同学在嘲笑,一会儿又听见他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让我补偿你”。快要醒的时候,梦见了妈妈,妈妈担忧地问:“小光,你感冒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易光睁开眼,看到了新严脸上的担忧,跟妈妈的表情一模一样。
“小光,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吃过药,又睡了段时间,易光已经好多了,此时却愣愣地看着新严,像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新严看易光这个样子,更加担忧了。“我再倒杯水给你。”说着就要走开,才起身却发现被易光拉住了衣角。看易光挣扎着要坐起来,便坐到床沿扶他。易光被他扶坐起来后,顺势就靠在他怀里,侧过身子,双手环着他的腰。
新严被这意外的举动惊到了,忽然有点激动,果然就听到胸前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