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花板用安静回应我。
阿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我的房间,她从不敲门,因为她觉得我的一切都是她的,她有资格知道,那不是犯罪,是理所当然,是一个所有者应该享受的权利。而我,没有隐私。
我看见她站在我床边,手中端着一杯牛奶,看着我。
我坐起身,说,妈,有事情么?
阿妈坐到我的床边,把茶放在我的手心,说,喝了她。
我摇头,我不是孩子了,而且我讨厌牛奶的味道。阿妈以为那是对我好的,可是我从心底厌恶,小时候被逼着喝下了太多的牛奶,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是噩梦。一个不会听你倾诉的阿妈,自以为是的以为这是为你好的。你被逼着喝下她泡下的牛奶,即使,她说,这是为了你好。
阿妈把牛奶强硬的推给我,几滴乳白色的液体溅出,在我的睡衣上,我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染开的液体,沉默着不说话。
阿妈说,外面受苦了,就别出去,你爸身体也不好,上次去了医院检查了一下,她们说是糖尿病,你那么大人了,别让你爸操心。
我知道,阿爸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可是,他依旧固执着喝酒吸烟,即使是阿妈都劝阻不了,我也想,在外地,醒来听不见熟悉的乡音,身边没有认识的人,自己就好像是一只没有了线的风筝,没有了着陆的地面的鸟儿,飘荡着,永远都踏实不了。
但是,我还是执着着,不肯回来。
因为,不肯原谅阿妈,也是因为不肯原谅当年的自己。
与其是惩罚,更加是一种逃避,以为躲开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可以把过去的记忆抹去,从新开始,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很多人都会这样波澜不兴的活着记忆了,现实中的她们生老病死,渐渐离去,而太多的喜怒哀乐都会远离我。
阿妈说,你还不肯原谅我么?
我说,阿妈,我想睡觉了。
她还是固执的把牛奶放在了我的茶几上,看着那杯装着白色液体的玻璃杯,有些人的脾气,永远不会变,阿妈是个执着固执甚至说是自我的女人,我有她的一半的自我,否则,我不会一直咬牙在异乡忍到现在才回乡。
我恨着阿妈,因为如果不是她,一切也许就不会到今天这个样子,也许,我们会有一个好的未来,那个记忆里瘦弱的女孩不会哭着被带走。而我,也会好好的。我依旧可是做她的乖女儿,喝我讨厌的牛奶,做我讨厌的数学,用无数个夜晚的通宵换来的成绩博得她的龙心大悦。
可是,终究,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我总说,这没有谁对谁错的罪,只是,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我的恨,理所当然,她的罪,决不可赦。
习惯性的抱着枕头,全身缩成一个巨大的圆,将右手握拳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那个动作,有一点的痛苦,呼吸不畅,而我喜欢。
我突然想,如果我一梦醒来,还是在那个时候多好,回到那年,那年很多事情都还来不及发生,而有些人还来不及离开。
所以,我用力的闭上眼睛。
2.
回家以后,一段日子都在走亲戚,每一个家都走过来,小村子里的那些人认识不认识的都是有血缘关系的,无比的亲切。
他们问我去哪里发展了。
我说去湖南了,那里开了一个经销店,我去那里做店长。
哦,有出息哦。他们笑着说。
我淡淡的笑。过了几日,心血来潮,却想去当初上过的高中走走,那高中已经不复存在了,这里的生源越来越少,学校索性也关了门了,我站在生锈的铁栏杆外面,看着那里已经荒芜的花坛,里面的白色蔷薇花开的灿烂,乱生的杂草中,星星点点的花朵就那样独自的美丽,这是曾经喧闹的学校,关在这里三年,高楼平地起,转瞬间就城就倾了。
看到那处的水池子的时候,似乎出现了幻觉,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坐在水池边,掰着面包,喂池子里的鱼,那时候池子里的金鱼都是被养的肥胖的,不能游动了。都是那人给惯着的。
我拉拉铁门,上面的红色铁锈沾满了手,索性踩着门,爬了进去,门不高,以前想出来买外卖的时候练就的怎么爬墙的能耐还没有荒废。
池子里已经长满了绿色的水草,水凝滞着,所以开始发臭,她当初爱过的那些金鱼都死光了,也许被打捞走了,她知道是不是会伤心?
捡了一颗水池边的鹅卵石,白色的圆润的石头,以前总偷偷的拿回去,放在玻璃瓶子里,积攒了很多,送给她,只是因为她不肯做坏事,而我肯。
离开的时候,我是走着出去的,因为侧门开着,而我却没有发现。
去宁波市区的时候,顺着记忆,在她的站点下车,那里的小店还开着,里面的玻璃柜台上买着小糖果。
我跟着记忆走,弯弯曲曲的弄堂,这里的人和房子都被排的无比的拥挤,在这里走,只能靠记忆,那墙上的标语,那路上的凸起的石头,那种在别人家的墙上的葱。
而我却没有谜语,我跟着感觉走,却真的走到那家,红色的木质的后门,上面的绿色的纱窗,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饭桌。旁边的人家有着红色的大门,墙上是用瓷砖贴起来的福。
看到这里,我就已经不能再走动了,这是她的家,而我来了,在无数个日子后。
已经无法知道这些年里她还好不好,是否健康,依旧记得我,病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