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
“她曾经跟我说过,你对她很好。她从你身上,感受过父亲的温暖。因为,她的养父总是很沉默。”
苍洛两鬓泛白,一身质朴简约的衣裳,一举一动间,仍不失其独特风度,近二十年的囚禁生活似乎始终没有磨灭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尊贵,“岛上只有她一个孩子。即便再冷硬的心,天长日久,总会被融化。她其实非常任性,非常调皮,曾经小小年纪,就想着偷偷离开岛,那时她才只有七岁,最后因风浪太大,吹翻了她扎的木筏,她浮着一块木头自己跑了回来。”
“八岁时,她就敢当众挑战顾长思,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每年,她总会挑战几次,每次都被打得趴下重伤,她仍是倔强不肯放弃。顾长思也丝毫不徇私,每次出手都绝不留情,她是在跌打滚爬中长大的。个性太过强烈,爱与憎太过分明,所以…”
所以,她才会在百罹岛巨变之后,出现在苍京。一步一步筹划接近她的目标,然后用血来终结所有的一切。我相信,她心中柔软的地方一定会有您。或许从她知晓自己是您的女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身份。所以,她无所顾忌地去了苍京,誓要为您的半生冤屈讨个公道!
“百罹岛出事的那天,岛上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我被打晕,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一无所知。再次见到熟悉的人时,已是几月之后。那时,苍黎告诉我,玉质是我的女儿,而且她进了太子府,他不确定玉质会做什么,但是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玉质。”
苍虞眉间泛起哀色,“伯父,是我的疏忽。玉质本来不应该被父皇发现的……”
“不是任何人的错。”苍洛低头静静看着骨灰盒,“她出生时,我不知道;她离开时,我也不知道。我不配做她的父亲。她的一生,这样短暂,是我的错。”
海风犹带着冷意,吹过二人身旁,长夜无声流过。
苍洛带着骨灰盒,转身离去。
或许在以后,百罹岛的无数个夜晚,会有一个人,因女儿独自神伤,难以成眠。但,他的心却再也不会那么孤寂。
苍虞这样想着,抬头仰望海之边际。夜不可能永远占据天空,天地也终究会换取新颜,即使前途遥远,行路崎岖,未来的一切依然值得期待。
☆、千年之叹
日月同现于天,百兽齐奔于野,繁花悄然绽放,一切生灵被唤醒,大地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而天地,则像被一把巨斧瞬间劈开,日与夜分别占据了斧口两端,亘古未有的天象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临渊大陆,奇异又和谐。
半边黑夜,半边白昼。
千年临渊,只为一叹。
明明正是日中,甘城东侧的天空是朗朗白昼,西侧的天空却是繁星闪烁。日与夜的界限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轻易就能跨过。
城中人忧忧惴惴地站在日与夜的分界线处,惶惶然不知何故,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然沸腾。
荒原之上,有两人在夜色下追逐前进。前方一人,墨色长衫,身姿修长,他踏花而行,所经之处,花叶团簇,草木层叠,道路自动铺就;后方追逐的女子,身骑百兽之王,眉目粲然,风姿绰绰,她若御风而行,飞禽探路,走兽追随,比之身下坐骑,更加夺人眼球,像一道荒原上奔跑着的灼目的光。
巍峨的高山如影子般迅速消失,宽阔的平原如流水般一跃即逝,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渐渐被他们抛在了身后。没有人停下,也没有人停止。
忽然,狂暴的风卷地而起,吹起鼓噪的飞沙走石,渐渐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天之上,夜的漩涡开始吞噬一切。一瞬间,天地风云变色。刀锋般的金色闪电划破星河,以无与伦比地速度向大地袭来。
前方男子微微一笑,淡然转身回头。随着他一挥手,四周花草植木仿若留恋不舍地从他身旁慢慢散去,他的脚下,重又变回了黑黝黝的荒原。他对周遭一切恍若未见,只遥遥望向骑在百兽之王上的那个纤瘦又倔强的身影,悠悠叹道:“若灼,你一路从甘城追至这人烟罕迹的荒原,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因为你还未曾答应我的要求!”女子的声音正如她的风姿一样,倔强而耿烈。
“但是我却认为,已然够了。”男子轻轻浅浅道,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但骑在百兽之王上的女子却觉心中一颤,她知道,这种颤栗来源于她的内心,来源于她从小从族中耆老那里听来的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
“我从来不会为谁破例。你可知,你们族中有天分的女子不少,曾经,也的确有人如同你一般,不顾一切,只想跟随我?她们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的?你想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不会为了一个人,谦卑到丧失自我。”女子在心中暗道,绝对不会,无论他是谁!
男子不以为意地摇头,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她们每个人也都说过这样的话,但结局毫无意外,没有一个人能拯救自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