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幡开道, 锣鼓唢呐曲调高唱,一队重重叠叠的人影, 他们穿着白衣系着红绸, 脚不着地的飘着前行。一抹生魂被簇拥在中间,浑浑噩噩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酒店走廊上。
这是一支阴婚的迎亲队。
眼可见鬼者,可见其形不可闻其音;眼可见鬼, 耳可闻鬼言者,方可见其形闻其音;普通人则不可见也不可闻。
顾寅半开着房门,抱着胳膊,倚在门框边上,看着这支亡者的迎亲队, 从门口飘荡着往前走。等到队伍末的鬼影在他门前路过,他放下胳膊, 站直身形, 正打算跟上去,余光却瞥见,在离队伍末不远处还坠着一人影。
顾寅转头看去。
那人清贵出尘,犹如仙人之姿, 眼底却是阴霾浮动,宛如鬼神凶煞。周身是被强制压制住的阴气,浮躁凛冽,满身肃杀。他怀中抱着一人, 视线遥遥凝望着前面队伍中,正茫然张望的, 属于怀中人的生魂,一步一步,跟着队伍徐徐前进。
符堇。
耿家镇封百年的鬼魂,果然不是什么普通厉鬼。
顾寅的视线落在符堇的脚边,地毯上有属于符堇的影子。
符堇走到门口,顾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对方并没有给他一丝目光,径直从他面前走过,跟着前面的阴婚迎亲队伍,消失在前面走廊的转角口。
锣鼓唢呐的声音远去,走廊重新归于寂静,顾寅退回房内,关上房门。
“怎么把门关上了?现在差不多该出去跟上那支迎亲队了吧?”秦飞把刚写完的护魂符塞进口袋,走到门口,伸手要去开门。
顾寅把秦飞的手从门把手上拿下来,牵在手中。
“不用去了。”
“怎么了?”秦飞疑惑地扭头看顾寅。
“被迎亲的人是方夏,跟在他身边的那只厉鬼已经跟上去了。”
秦飞先是惊讶,随后面上又露出些许担忧,“只有符堇没问题吗?要不我们还是……”
“那可不是普通的厉鬼,他能化出实体。”顾寅说道,“能化出实体的厉鬼我不是没见过,但他给我的感觉,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只能够化出实体的厉鬼都糟糕。也不知道耿家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到底镇封的是一个怎样的存在。那位耿家继承人也傻兮兮的,居然还跟那厉鬼牵扯上了感情……”
“顾寅。”秦飞望着顾寅,“你若是厉鬼,我也不会放下你。”
顾寅一愣,随后抱住秦飞,“我不是在评判他们,我知道我们是最没资格评判他们的人。”
他们守着对彼此的那份执念,十世轮转,逆天改命,也从未遵守常理规则,又有什么资格说道他人的感情有违常伦?
……
喧闹的迎亲队,从酒店的楼梯一层一层往下飘,抵达酒店大厅,走出酒店大门。
门口停着一台花轿,方夏的生魂被一个鬼魂推着进了花轿,轿帘放下,迎亲队里的八只鬼魂飘过去,抬起花轿,和着锣鼓唢呐的节奏,一摇一摆地朝着人行道走去。
符堇给怀里方夏的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外套将人盖严实后,迈步跟上迎亲队。
来接方夏生魂的迎亲队,都是一些游魂孤鬼,要赶跑他们,对符堇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不能这么做。方夏接了合婚贴和牌位,离体生魂在抵达墓地前,是无法回到自己身体里的。如果没有迎亲队带着前往墓地,他的生魂会一直保持着迷茫的状态,在外面游荡。必须要把方夏的生魂带到墓前,烧了他和墓主人的姻缘线,完成退婚仪式,方夏的生魂才能无恙回到身体。
前面两声锣响,迎亲队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化为一道残影,超过旁边马路上一辆行驶中的出租,直奔郊区方向。
符堇抱紧方夏的身体,走入树下的阴影,身形化为鬼魅,半分不落地跟上前面的迎亲队。
半小时后,符堇跟着那迎亲队,来到了f市中心园公墓。这是f市风水最好的公墓,环山抱水,稳坐地脉之上。
迎亲队敲锣打鼓地朝着公墓中央的位置飘去,那是这片公墓中最好的位置,地气聚集之处。
那座墓前,之前在酒店有过一面之缘,穿着中山装的男人长身而立。他身旁是墓碑,碑上刻着“苏闻之墓”,上面贴着他的照片。墓碑的案前,放着他和方夏的照片,用一根红线穿在一起,那边是方夏和墓主人的姻缘线。
符堇看着那两张用红线穿在一起的照片,怒火将瞳眸染成墨色。
迎亲队在那墓前停下,花轿落地,方夏的生魂被请了出来。
苏闻看了一眼方夏的生魂,又将视线转向,穿过迎亲队,朝着他走来的符堇。
[我并未邀你参加我的婚礼。]
“今天这里不会有婚礼。”符堇在方夏生魂旁站定,“他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这里是我的墓地。]
苏闻说着,手一抬,一时间整个公墓阴风大作。迎亲队的鬼魂发出惊恐的尖叫,鸟作兽散。其他看热闹的游魂,也抱头四散。眨眼间,墓地前就只剩下符堇和苏闻,以及一脸茫然的方夏生魂。
“去旁边躲着。”符堇侧头,对方夏的生魂温声说道。
方夏的生魂盯着符堇看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飘到了隔壁的墓碑后面躲着。符堇跟着走过去,将方夏的身体靠坐在墓碑旁。
“待在这里别乱跑,我马上就回来。”符堇对方夏的生魂叮嘱道。
[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可以。]方夏的生魂想了想,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