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阿史劾大将神情恍惚了,顿一下才问道:“什、什么?廖老弟年纪轻轻的,都是当爹的人了?那……那、那你夫人呢?”
宫外的风迎面扑来,没了寒冬的冰冷。廖晓拂还没从昨夜梦中醒似的,唯有身下骏马飞奔向前,马蹄声哒哒列阵,将人颠得潮汐般起落不宁。这是宫外的风,他随殿下出宫了。
太子自小于宫中每时每刻皆是以命相搏,昨夜元帝被祁谟使计相逼,无奈一夜之间连下圣旨数道。祁谟十七载隐忍而厚发,顷刻翻掌为前锋营骠骑将军统领豫州总兵,接三皇子十万兵马于奉州北上,血战抗敌,不胜不归。殿下如同利剑起势而瞬发,领旨连夜疾行,还是没能去太合宫、凤鸾宫,向皇太后与皇后娘娘拜别。
祁谟回宫后将太子殿上下托付于陈白霜,廖晓拂慌忙写下几封书信交于师父,半个时辰后随太子动身起兵。徒儿从未远行过,当师父的自然不会放心,更何况这回还是去北辽那种苦寒之境。可小福子的魂儿早被太子勾走了,陈白霜自知留不下他,只好一一嘱托万千当心之事,再吩咐如何伺候好太子。
待动身一刻祁谟与苏青松已换好戎装,也直到这一刻,廖晓拂才看清殿下应有的天家威仪。
太子竟是位武将!这叫人知道可还得了?
只见祁谟身着赤金铠甲,披膊与身甲相连之处皆以龙麟甲片联缀而成,高高束起的戎尾比墨色还深,迎风烈烈。苏青松也褪下长袍,身披玄色虎纹锁甲,披膊处两面猛虎夺目,扎高发尾紧随其后。随行之人于宫外换下步撵全数上马,连廖晓拂的戎装都预备好了,仍旧是青缎一色。
脱官帽,摘玉冠。束发带,换征袍。廖晓拂只觉眨了眨眼,再缓神已是城外二十里,随行轻骑五千直往豫州而去。
祁谟终于褪了那身束缚手脚的杏黄,许久不穿赤金链甲甚是想念。身下坐骑名为御风,色青缎,是他心爱战马,却不得不养在重阳候府里。伴读苏青松也是锋芒毕露,再不用以翰林遮掩,一身骑功出神入化,单手紧握缰绳,黑缎色的马儿性子极烈,唯有苏青松一人能将其降住。
廖晓拂身旁有太子亲命二十陪行,往日围着菜圃打转的小白菜打起精神,从嘶鸣中不难听出对狂奔的向往。此刻小白菜犹如雪光掠影,紧随前头那匹青缎色的马儿,倒真是一匹千里良驹的好胚子。只是上头的人刚会骑术堪堪数日,五个时辰的疾行下来颠得廖晓拂身子尴尬。底下是全净的,这一颠一颠的快马加鞭……总叫他想要解手,憋不住尿。但望向前头劈风逆行的殿下,这等拖后腿的事怎么能说得出口……
约过午时,祁谟高举右拳收势,苏青松急唤名为灵蛇的坐骑急停。前头隐约有人等候这,终于等来了最后这一阵东风。
重阳候苏元山嫡子苏凌,苏青松之父。
苏凌骑战马率百人而来,想必下朝连官服还未来得及换。只见苏凌身后跟着两名兵士,先一步下马跪道:“微臣苏凌带兵来迟,望殿下莫怪。此番前去凶险诸多,家父特号百人精兵随太子前去!”
“快快起身。”祁谟翻身下马,蛟龙出宫龙显形,气势大变。他和青松已有五千轻骑,又有皇令在身,只差最后一样。
自小与青松一同习武,藏于重阳候府的兵器。
“太子请!”苏凌将兵士献上的长匣开启,退其裹布,双手呈上:“青龙湛金枪今日物归原主,青龙再现,劈金破甲!”手中一支长一丈二尺的枪身雕尽金龙胄纹,一裂裂均为血槽。枪顶以银龙龙首为枪头,再以尖龙尾形收为枪纂,犹如浑然天成。祁谟一手握住枪身,一刺一拨间收至肩后,终于名正言顺拿回了自小属于他的兵器。
廖晓拂在十米之外噤若寒蝉,这下就想通了,怪不得殿下在宫中时常舞剑,想必只有点刺拨拔的剑法与用枪之术连通,殿下原来是位武将啊,藏得好深,果真好英勇!只是为了收敛锋芒,连兵器都不敢收在殿里,只得藏在自己最信得过的地方。
“重阳候府苏青松何在!”苏凌接过另一木匣,大道。
“孩儿在!”苏青松下马跪拜。
苏凌自裹布甩出乌金画戟,画戟枪尖的月牙形弯刃与戟柄相连,犹如寒刀破明月。“我儿青松今日接戟,愿不负众望,以重阳候府世代忠烈为诫,护主杀敌,守境平疆,至死方休!”
“孩儿苏青松,必不负父命!”苏青松双手接过兵器,转为一手持戟,收于肩后。银龙湛金枪与明月乌金戟,一招一式均在苏元山教诲之下。两样兵器一攻一守,如同重阳候英烈世代家训,从龙为首,铁血英豪。
苏凌翻身上马,脸色既有期盼又有不舍,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尚未娶妻的孩儿。只是生在苏家的男儿不可辱其命,能死不能降。故而他沉声相送:“今日一别,只求太子能与我儿平安归来。自小殿下将青松视如手足,微臣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此行凶险,殿下不仅要当心辽人骁勇善战,还需谨慎着……三皇子使诈。这支百人精兵算是重阳候府庆殿下脱困的贺礼,只待太子班师回朝那日了。”
祁谟以指肚轻抚枪身龙纹,兵器又能握在手里,这可比拿着折扇痛快多了。重重谢过后他上马将缰绳一扯,御风踏起前蹄引颈开道而去。这时祁谟回身去寻那身熟悉的青缎色,心里惦记着的人正俯伏在小白菜的脖子上呢。在宫里委屈这么久,他可算将小福子带出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