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保住自家性命。
大疫控制在一地还好,倘若蔓延到扬州其他郡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都督,切断江道,寿春那边怕是不好交代。还是尽快送药过江为好。”王导立刻道。
防疫是要防的,但是姿态不能不做。毕竟天子在寿春,还有数不清的世家挤在江北,若是断了他们的生路,恐怕后果比疫病还要可怕。
“这……”司马睿张口结舌,“可是疫病若是扩散呢……”
“早年并州传出过防疫之法,不如依法试上一试?晋阳那样的大城都能止住疫病,建邺也未尝不可。”王导轻叹一声,“况且也要探探寿春的情形。若是天子也染上疫症,都督恐要早作打算。”
王导的声音柔和,但是话里的意思分明的很。如果寿春城里的天子出了什么意外,拥立新君的大权,可不能落在旁人手里。
今非昔比,当年他们是打定主意,待到司马睿羽翼丰满,想法自立。然而现今新都就在近前,不论天子是死是活,朝廷建在,可就不是他想登基就能登得了。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然,不是现在这个,而是由司马睿一手扶持的新君。
只要寿春城中的小皇帝,命丧黄泉。
掌心冒出了汗水,司马睿神经质的在膝上擦了一擦:“言之有理……那防疫之事,就交予茂弘了。还有寿春,尽快送药过去……”
这药是杀人还是救人,谁也不敢明言。随着让人胆寒的恶疫蔓延,数股力量,在淮南扭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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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囡!阿囡!”
一声声凄厉的哭嚎在阴雨中回荡。也不管那披头散发,涕泪满面的妇人,两个围着厚厚面遮的汉子,卷起了地上的草席,把那没了呼吸的尸体收敛起来,扔在一旁的车上。
一具叠着一具,简陋的板车上,早已堆起了一座尸山。疫病来的太快,士人南迁,流民蜂拥,又有民变和兵祸,灾瘟就像是长了翅膀,顷刻飞遍四野。
造反的乱民不攻自溃,剿匪的官兵也人心惶惶。谁还有心再战?躲过大疫,保住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锵”的一声,运尸车旁,一个黑巾遮面的男子敲响了手中铜锣。在刺耳的锣声中,车驾吱吱呀呀向前行去。听到这响动,道路两侧的屋中不断有人抬出了草席。尸首陆续装上大车,向着村外运去。
如今人人都知道,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些染病的尸身。不能停尸,不能吊唁,有钱的要尽快下葬,还要在墓穴中洒满白灰。而没钱的,只能任这些收尸人拉走遗骸,拖到村外掩埋或是焚烧。
地上,时不时能看到白灰撒过的痕迹。空气中,满是艾蒿燃烧的味道。
不能食生水,不能碰病人穿过的衣服、吐出的秽物,不能前往人烟密集的集市,甚至还要放火烧尸。若是以往,种种不近人情的限令,肯定要惹出乱子。偏生现在谁都没有胆量说不。
因为这是驱走疫鬼的唯一法子。
江东的琅琊王已经派出人手,前来淮南救治灾疫,用的正是这个避疫之法。按道理说,再怎么好用的法子,只要与习俗相背,决计无法推行。更别提并州的防疫法,与胡教牵扯不清,怎能轻信?
然而淮南今非昔比,天子迁都以后,寿春附近士族暴涨了十倍不止,村落城池尽皆占去。这些人可不是短视的愚夫愚妇。并州对于疫情的控制,朝中谁人不知?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又有谁敢轻慢?
因此不管信不信佛,这种种防疫措施,还是如穿林疾风,迅速传播开去。而那些无知百姓,只晓得有位佛子入世消灾。能救命,谁还在乎是哪路神仙?众多让人无法接受的措施,也渐渐流扩散,甚至带上了几分虔诚。
不过细雨解不了山火,就算有人全力施为,疫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控制的。尤其是处于战场中心的大军。
“并州的医官还未到吗?”刘准满面焦色,已经七天了,他连城门都不敢出!
之前军中传出疫情,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石勒的兵马就撤出了汝阴,还扔下了两千残兵。刘准哪能料到,这两千人马并非断后,而是人人带病,疫鬼缠身!毫无防备,军中的疫情如野火狂燃。别说下面的役夫了,就连他的亲兵都有小半染上恶疾!
撤退?尽快返回寿春?然而现在,他们回不去了。
淮南同样也发生了疫情,哪肯让这支染病的兵马回去添乱?他身为主帅,更不可能轻易脱逃!眼看汝阴疫病一日烈过一日,又缺医少药。刘准只觉心急若焚。早知如此,他宁可不要什么夺回豫州的功劳。老老实实呆在淮南平乱不更好吗?
就在这时,并州得到了消息,派遣医官前来!
这简直像是洪流中的唯一能够揽到的浮木!并州已经数年无大疫,防疫之法怕是确有其用。如今梁大将军得知寿春大疫,特派医官前来救驾。他这个天子近臣,当亲自护送医官,前往寿春才是。
也唯有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避开恶疫,逃回寿春!
至于大军,就留在汝阴,慢慢控制疫情好了。如今天子染病无法上朝,又有谁敢猜忌他这个领兵的将领?
只要等医官抵达就好。
刘准这边心急如焚,向兖州撤退的石勒,也不怎么好受。手下军医是知道些防疫手段,但是那点粗浅医术,怎能控制疫情?
因此石勒只得用最简单的法子,一路抛下患病的兵士,如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