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如同旁观者一般打量着自己的肉身皮囊,纵然那伤痕已在修养中散了痕迹,这阐教三代首席弟子,亦是不由得生出几分茫然:
这千年,他又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到这地步的。那将三妹压入华山又一再阻挠沉香救母,却屡屡放水筹划新天条甚至将自己逼入绝境的男子,似乎是他又不是他。
阐教三代首席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杨戬,行事并不是个有太多顾忌的。要不然也不致于在封神战场上做出男扮女装施展美人计的事情来,可他亦不是,会委屈自己的。
只因为,那是他的三妹,和外甥吗?
还是那自母亲死后,便已种下的魔障。
“静心”
熟悉的声音入耳,却是玉鼎真人不知何时握住杨戬的手,五指相叩,丝丝缕缕微不可察的光点通过那元神相连的手掌传递到杨戬元神之中。
舒适满足的情绪涌现,略有些慌乱的掩饰着那份熟悉且陌生的悸动。杨戬自不曾注意到,玉鼎真人看似平静的面容下,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及无风飞舞,因主人内心不平衡而略显飘忽,并非实体的发丝。
第17章玉鼎真人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无人知晓,就在玉鼎真人牵引杨戬元神归位,看着那紧闭的双眼睁开,本是苍白了无人气的肉身浸染上生机。那心底里,忽就古古怪怪,却又玄之又玄的闪过这么一句话。
但不过是万分之一的弹指片刻,这念头便被狠狠驱逐。于这惯作冷淡的昆仑上仙,世间之事,能够入眼的已是少之又少,委实提不起兴趣,陷入那世俗的情爱纠葛。
所谓两心相悦此情可待生死不离,于漫长岁月磋磨中更是荒诞奢侈。便是伏羲女娲、帝俊羲和那等天地承认,仙神共贺的夫妻尚有离心之时,又有何等情爱,不会变质。
遑论,眸光扫过那双莹润剔透、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掌掌心,命理运线,皆已断绝。他与世间,已无过多牵连。
灵肉相合,睁开双眼,杨戬看到的正是玉鼎真人漠然看着掌心,眉宇间透出隐隐嘲弄的样子。心中微动,指尖伸出,便欲碰触那集昆仑冰雪于一身而看似不可接近的师尊。临到半途,却又停下,那手僵持在空中。心下却是不由得反思,刚刚那一瞬间,他怎么会如何被蛊惑了一般,生出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心思。
这是过去的上千年间,和师尊相处时,所不曾出现。
然而这样的心思,于他而言,又似乎并不陌生。至少在过去的千年之前,那段嘈杂而混乱的记忆里,他似乎……也对某个人,生出过同样的心思。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仙神寿命悠长,过往记忆,自是繁杂。可杨戬并不认为,自己忘记了什么,极重要的。且他这师尊,清冷孤高,胜天上月,又似那梅上雪。诸事诸物,难以入眼,难以上心。他虽做不得师尊那般断情绝欲游离世外的性子,却也将那清清冷冷学了个五六分。更不必说,他本就是极骄傲固执的。又怎么会……轻易生出那样的心思。
事实却不容杨戬多想,就在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间,玉鼎真人已是回过神来。浅淡银光闪动元神回归躯体,一把黑色玄铁墨扇自那空无一物的手中现出,被玉鼎真人放于杨戬那僵硬在半空的手上。
“给贫道个解释吧。”
清冷冷的话音从玉鼎真人那形态美好的薄唇中吐出,眉目清俊高华好似无有丝毫喜乐,却是叫杨戬感受到了那看似平静的话语中难以察觉的危险与不安。
“师父,我……这三界本就没有什么开天神斧。”
盘古开天,身化万物。有东皇太一、伏羲女娲承其意志与天地规则而生,言出法随口含天宪,为上古洪荒最初始之神灵。而太清、玉清、上清三位教主,却是盘古正宗嫡系,世间仅存之血脉传承。而那开天神斧,早在盘古身陨之后便化作东皇钟、盘古幡、太极图三物。一为东皇太一所得,一为玉清教主所持,一为太清教主所有,骗骗哪咤、沉香那等小孩子便罢。如玉鼎真人这等阐教上仙,又岂会不清楚。
“沉香想要救出他母亲,我……我这做舅舅的身为司法天神,不好干涉太多。便只能……暗中略尽绵薄之力,借此推出新天条,也算了了当日母亲死亡的遗憾。”
握着玄铁墨扇的手不断收紧,这喜怒难辨叫人分不清真实情绪的天庭司法天神,于他的师尊面前,终没有一味隐瞒。而是极力淡化,自己在沉香救母的过程里,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不知,那收紧的手指,是在克制些什么。还是想要留下什么。
“沉香那孩子性情鲁莽浮躁,虽是平白得了那么多的法力,一时之间也难以炼化。宝莲灯虽有守御之能,攻击方面却多有不足……”
“所以你便将你那三尖两刃刀换了模样,又骗他说是开天神斧,叫他用这个伤了你?”
话音冷硬,眸中更是仿佛冻结了厚厚的冰层,玉鼎真人一手指尖沿着杨戬手中握着的玄铁墨扇缓缓滑动。打断这唯一徒儿的话语道:
“器物有灵,为了不露出破绽,甚至用生人鲜血蒙蔽其感知?”
滑动的指尖顿住,眉头挑起,眸中是似讥似嘲的恶意。玉鼎真人意味不明道:
“你还当真是长本事了啊。”
“师父,我……”
低垂了头,老老实实摆出认错的模样,杨戬脑中忽的闪过这些日子里来各种面貌的,不同以往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