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花却也没生气——在斗茶时被人这样喊话分心,本来是近乎作弊一样的行为了。他仰起脸,看着岳泓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儿,笑道:“我说过了,试试嘛。”
他却是半分胜负之心都没有。
韩曲峰抚掌道:“好,好,这样子才是茶道的本分。廉、美、和、敬,小谢同学深得韵味啊。”
谢开花抿嘴微笑:“韩老师把我说得太好了。”
他重又垂下头,手高高扬起,手腕一弯,一道沸水就瀑布一般哗啦啦地直涌而下。
水声潺潺,但谢开花心里却幽静之极。
他神色不动,心也仿佛空了,只手上还在微微的动作。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柄银质小勺子,一边添水,一边拿茶匙在杯盏中回环搅动。方才凝成膏状的茶叶被沸水冲得直浮上来,团团重重的,像是一片片雪白的乳花。
他嘴角还含着笑。很淡很淡的笑,却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这一刻谁都记不起要往茶上看去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着谢开花,看着他的笑,他空灵清澈的眼睛,他的那种仿佛要乘风飞去的姿态。
甚至连沈平都不由在想:如果谢开花穿上了那种宽袍大袖的衣衫,他真的就好像一个仙人了。风吹来时的飘动的衣袖,是不是和波动的海面一般的美?
他们不可能敌过这个人的……
“好了!”
最后却是谢开花出声惊醒了他们。每个人仿佛都做了一场梦似的,再看向谢开花时,脸上朦朦胧胧的,只觉得这个少年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岳泓怔怔地道:“好……好了?”
谢开花笑着站起身:“你们来看!”
其实换做岳泓,她决计不敢浪费时间,还要叫他们走过来再看。斗茶茶面上的那一层浮花,实则是一瞬间的事儿,都是一晃眼就要分散开了。
但谢开花却一点儿也不怕。他的技艺再不行,也要比这群凡人高超太多。如积雪般层层叠叠堆在茶面上的泡沫,没有个一时半刻,是分散不开去的。
岳泓犹疑地往他那里走了两步。
低头一看,她却差点失声惊呼出来——只见纯白的茶汤上面,居然现出了一幅牡丹争春的图画。画风细腻逼真,那牡丹一片片的花瓣,虽然细小,却连皱褶都清晰可见,富贵大张的姿态,仿佛在嘲笑岳泓的不自量力。
“这、这——”
她往后踉跄地退了一步。
谢开花双手环胸,笑道:“我这手分茶还行吧?牡丹花挺好画的,时间太短了,不然我给你整一幅狩猎图出来,那才叫厉害呢。”
分茶的技艺,在宋末时已渐渐泯然。这种本来是宫廷中人才热衷于的活动,并没有传到民间,因此很快就随着战乱消失。何况即使是分茶最鼎盛的时候,又哪里有人能在茶面上用泡沫画出这样细致的图画!
韩曲峰也逼近前来,看着黑瓷杯子里边这一片牡丹,长长叹道:“居然能看到这样一手分茶的本事,小谢同学,你让老师大开眼界啊。”
谢开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老师你真是的,我都说了,别把我夸赞得这样好嘛。”
他原本对韩曲峰抱有很浓烈的警惕之心,因为韩曲峰对他的夸奖,竟叫他对韩曲峰生出了一点点好感。他虽然活了好几百年,但毕竟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孩子。
他又转过头,看着沈平等人道:“怎么样,你们来?”
沈平面若死灰,只想从阳台上跳下去算了。
倒是岳泓还算是有点儿气量。她昂起头,道:“算了,不比了!沈平肯定不如你。”
谢开花耸耸肩。
岳泓又道:“既然这样——那你和我一起登台表演吧。”谢开花有这样的技艺,再加上他长得又挺不错,和岳大小姐一起表演,也不算辱没了岳大小姐。
谁知道谢开花却一摊手:“不好意思,岳泓同学,我还是不去了。”
“什么?”岳泓瞪大眼睛。这姓谢的是在耍他嘛!
谢开花笑得和蔼可亲:“岳泓同学,我觉得做人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意思就是岳泓这样高调的做法他看不惯。
岳泓气得脸颊都通红。从小到大,有几个人对她说过这样讥讽的话!还是谢开花这种——这种——
她一时气结,却又有糊涂。谢开花到底是什么人呢?现在看来,一定不是普通人的了。可姓谢的豪门世家,她也从没听过。
正想着到底要说些什么撑场面的话,谢开花却丝毫不给她面子地从她身边走出了房间。
他刚走下楼梯,身后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然后荆山就抓住了他。
“等等。”
谢开花扭过头,见到荆山脸上无奈的神情。他鼓起腮帮子:“干嘛?”
荆山道:“泓泓发火了……”
“她发火管我什么事。”谢开花气鼓鼓地把手从荆山手里抽出来。其实他答应岳泓来斗茶,很大程度上也是赌气。岳泓和荆山那样亲密的关系,让他心里十分不爽,总要落下岳泓一点面子才让他满意。
荆山就浅浅地笑了。
“你在吃醋?”
谢开花脑袋一撇。他也并不羞于承认:“我是吃醋!那又怎么样?”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我不喜欢岳泓。我就是不喜欢!”
他声音有点大,也有点儿任性。可他要不是碍着荆山,还想把声音调得再大一点,把语气调得再任性一点。在天上时他天不怕地不怕,难道到了凡间,他偏偏还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