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从窗台滑落到桌脚,因是冬季,光芒浅浅薄薄的既不耀眼也不温暖。客厅里都是些陈旧的家具,除了干净整齐之外毫无可取之处。四方的饭桌旁刚好坐着四个人——一对老夫妇,一名青年,及一名少女。他们一眼看上去就不像一家人。
少女慢吞吞地一粒一粒挑着米饭吃,脸上的神情无精打采的,与她平日的神采飞扬相差甚远。坐她左手边的老妇人关切地问道:“不合口味吗,小姑娘?”
桌上摆着的都是从自家后园摘下的蔬菜,新鲜是新鲜,却也普通得很。除此之外,竟不见一丝荤意。贫穷农家粗茶淡饭,不说大名府,就连花醉屋的伙食也要比这里好上十倍百倍。妈妈桑佳乃最大的优点就是绝不会亏待为她做事的人。
少女还没出声,坐她右手边的青年就大手一抬轻轻按在她发顶,弯起眼睛对着老夫妇径自应答道:“抱歉啊,这家伙一向挑食得要命,连吃青菜都只吃叶子不吃梗。”
虽是事实,但少女旋即偏头瞪了他一眼,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因为他的话语,又或许是两者皆有。不过少女倒并非真的生气。
老妇人很慈祥地笑了:“挑食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还是改掉会比较好哦。”
少女不以为然:“没有这个必要啦。”
等她回到大名府,无论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
“呐,小姑娘,不是这样的哦。”老妇人虽还是笑着,语气却突然严肃了起来,闪着某种坚定光芒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女,“两个人若想一辈子在一起,关键不是看他能不能迁就你过你所习惯的奢侈日子,而是看你能不能迁就他过他所习惯的平凡日子。”
说着,与旁边一直不做声的老伴相视一笑,两张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的幸福笑容如出一辙。
“我们啊,就是这样走到现在的。”
这番以过来人的口吻劝导的话令少女一时莫名其妙,愣愣地维持着一副困惑的表情看着他们。青年倒是听明白了,额角冒出一滴冷汗尴尴尬尬地囧着一张俊脸。
“如果没有这种觉悟,就算千辛万苦私奔出来,终有一日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哦。”
少女这才恍然大悟,她现在的身份是——放弃荣华富贵的生活跟着家里的年轻花匠私·奔出来的大小姐╮(╯▽╰)╭
当初随口乱编这个谎言时,她倒没考虑过所谓私奔之后的生活。而实际上,尽管心里有着喜欢的男人,少女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迁就他过他所习惯的平凡日子」。
——从这一点来看,少女的「喜欢」的确还很稚嫩。
但是,她也不过是个被保护得像白纸一般的十五六岁女孩子而已。
成长这回事,除了需要契机,还需要时间。
少女撇撇嘴,不知道有没有真正理解老妇人的话。只听见轻轻的“啪”的一声,筷子横放在饭碗上,少女径自起身离席:“我吃饱啦。”
她面前的白色深井碗里还有大半碗米饭。
才迈出两步就被青年叫住。
“梨香。”
少女脚步一滞,回头望向青年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本来就大而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叫我什么?”
青年的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现在又来计较是要闹哪般!
朝少女使了个「有外人在场不方便叫你公主,很介意的话就叫你铃兰好了」的眼色,青年才想起叫住她的原因,瞥了眼她碗里的白米饭,说道:“不要浪费啊。”
清贫农家粮食尤为可贵,不比挥金如土的大名府,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想来这位皇家千金也不会懂。
即使不念数个月朝夕相处的情分,青年也不想自己国家的公主成长为一个极有可能会说出「没有米饭就吃蛋糕,蔬菜收成不好就吃肉」这种话的脑残贵族。
不能无条件地纵容她一贯的任性妄为,至少现在不能。
少女皱起眉头,努努嘴口吻有点不耐:“都说我吃饱了。”
青年也不再多说,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眼神并不尖锐严厉,也不似平日那样无精打采,倒是仿佛好脾气的大人看着做错事却抵死不认的自家小孩。
如果不是处于这般落难关头,大概青年会比现时好说话得多吧。——毕竟他并非公主导师,更不是她的什么人。无论少女成长为怎样的人,他都没有半点责任。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少女“切”了一声,像是妥协了似的回身走到桌边,执起筷子端起碗,然后——碗口一斜,白花花的米饭尽数倒入青年的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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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一脸「这下总行了吧」的得意表情,昂着下巴扬长而去。
青年不禁耷拉起死鱼眼,低头看了看碗中堆成小山丘似的米饭,觉得对她会知错就改抱有期待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青年叹了口气,抬起视线还要独自面对老夫妇善意的揶揄:“哦呀,年轻人和小姑娘感情真好呢,老太婆我好羡慕哦。”
——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他们感情好的!从那大半碗吃剩的饭吗!!
那日下午,趁着老夫妇午睡未醒,在后园的菜圃边缘,青年背靠着杉树树干,双手环臂站没站姿,半睁着的死鱼眼像是昏昏欲睡的样子,谈论的话题却是极其严肃的。
他对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荡的少女说:“公主,这家人的情况你也看到的,肯收留我们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已经不容易了。就稍微再忍耐一下吧,预计支援的忍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