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在营外徘徊多日的乞丐,或者说,假扮的乞丐——实际上分明是恰旺城破城那日,自水牢中释出的囚徒!
凉军盘踞恰旺城许久,狱卒被杀的杀,换的换,并无几个人知晓这疯子来路,只知道这是利齿藤带来的犯人,一直关在水牢,平日里常常对着墙说话,无缘无故大笑,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再追查下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田氏商行的少东,当初雍城献刀、杀顾子娴起兵、盘踞东南数月之久、最终为利齿藤所灭的田得利!
这人竟还在人世,令方五儿一阵错愕,而他落入凉人之手大半年,竟落得个神智尽失的下场,真不知究竟遭了何等折磨。
但这人真的疯了吗?看他一路行事缜密,有条不紊,准备充分,只怕健全人也未必能做得出。
可若是没疯,他作为曾经举兵抗凉的义士,又有何理由突然劫持衍帝,逃亡凉国?
不论动机如何,既已大致摸清这人来路,方五儿不得不承认,此时封城再无意义。
不过一日一夜,城外已有大量百姓滞留,急着出城的行商更是四处打点哭求,方五儿既不能公布被掳的人乃是天子,便无法解释为何出动这等级别的戒严与搜捕,再加上田得利身份的暴露,到了第二日,所有措施便尽数停止,至少在表面上,恰旺城的一切逐渐回复了秩序。
然而对于方五儿而言,最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出城追缉的人马不出意料地毫无所获,虽仍未收兵,却已失了对方踪迹,搜寻几乎无望。
军中地位稍高的将领皆随军出征,不在恰旺,此刻城中皆是方五儿嫡系,如此或许可以多瞒一时,但他自校场护送皇帝离去,不出片刻便突然闹出这样一出事,本已十分可疑,等过几日,皇帝始终不在人前出现,必然会有有心人将两者联系起来,到时……
军心动摇还在其次,只怕有人会以为他暗做手脚,监守自盗,有谋逆之心,才是百口莫辩!
朝中日日有奏表题本送来,许安国只怕过不多久便会起疑心,而外线,三路大军只有一路在周康手里,吴建能乃是孙悦嫡系,裴宣德虽是皇帝直属,亦在孙悦手下日久,若到时谣言传开……
他一人,决计弹压不住。
中路军已与凉人交上了手,军报流水般送回,北路军亦开始逼近凉国市镇,战事既起,再无撤兵可能,而李承嗣始终下落不明,似乎已在这个世间消失。
只不过过了三日,方五儿头发已白了一半,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目露惊骇之色。
他唤来心腹,苦涩地吩咐道:“去追孙将军,告诉他,陛下为人所害,此刻只怕……命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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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嗣头疼欲裂,睁开眼时,只见一个陌生的汉子拿着个瓷盅坐在身前。
他张口欲问,却惊觉自己口舌发麻,发不出声音。
七十一
承嗣满脸惊骇,正欲抬手,却恍然发觉手足虽未被绑缚,却沉重难言,麻木得不像自己肢体,使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动得一分。
形同废人的处境令他又惊又怒,死死盯着面前之人,那汉子发觉了他的眼神,咧嘴一笑,道:“醒了?我的小心肝儿……”
承嗣嘴唇无声颤抖着,那人会意,笑道:“别怕,已给你灌了解药,过几天就好了,”他随手将那瓷盅放在一旁,伸手过来搂住承嗣,“小双那家伙下嘴没轻没重,看把我的小乖乖弄得,啧啧,没事了,我们总算逃出来啦。”
他说得开心,又去摸承嗣侧脸,却见怀中少年浑身寒毛竖起,吃力地推着他的胸膛,脸色苍白如纸。
这人虽满口胡言,却也算相貌堂堂,然而男性肌肤一贴上来,承嗣便无法抑制地一阵反胃,直欲呕吐。
那人尚不明就里,得意洋洋道:“我们一路朝南,走的是优佳镇这边,那帮白痴还在东边打转……等再过几日,穿过金典矿区,自特仑苏港出海去红毛国,便再无人寻得到我们……你不信?旁人这般出海自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你夫君我可是跟着商队走过几次了,信风起时南下,四十四日后到莫思莲岛补充给养,再三十日到多莓子荒原,不必弃舟,沿海岸绕行二十多日,便能摸到红毛国的岸边了……”
他说起来滔滔不绝,手舞足蹈:“我田家在凉国颇有几家相熟的商号,到时请他们牵线,雇几艘大船,弄些老道的水手,你再也不用担心被那些人抓回去……哦,对了,小乖乖,你夫家姓田,”他指了指自己,道:“田得利,记住了!”
他再次伸手去抚摸这少年脸颊,李承嗣再也压抑不住,腹中酸意涌起,扑到床边,干呕起来。
他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腹内空空荡荡,除了些许酸液外竟是什么也呕不出,喉中闷痛,直呕到双目泛出泪花,胸中烦闷感才稍解,手足无力,伏在床边不住喘息。
此时抬眼打量去,只见室内摆设简陋,多有不似衍国风俗者,当是在凉国某家客栈中。前一刻还在恰旺城中,誓师大典上,下一刻便落入此种境地,直令他一片恍惚,目中所见、耳中所闻皆极尽荒诞,不似现实。
肩头一暖,有人拍着他的肩,掏出一方缀着锦丝的手帕悉心为他擦拭嘴角,一边温柔道:“小袁还说会有人替他照顾你,真是的,把你照顾成这样?个个都想害你,若不是我救你出来……”
承嗣一怔,朝他看去,继而急切地比起手势,却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