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踯躅了片刻,叹道:“只是可怜了玥娘。若楚王是个君子,敬着她怜惜她,她管着王府一摊事,虽不轻松,到底能硬起腰杆子。可若是所嫁非人……沈家,也无法替她出气。”
沈瑜也想了一会。不多的接触中,他对楚王的印象还不错。然而他深知,一个人在男子,尤其是臣子面前,与在女子面前的形象是可以完全不同的。他也有些担忧妹妹。
“还有,你既然是要读书入仕的,等玥娘出嫁后,不,从现在起,你就要远着楚王……和你三叔。”沈和突然唤回了沈瑜的意识。
“你已经打上半个外戚的印子,若是自己不知避嫌,落在皇帝眼中,只怕你一条小命,还不够折腾的。”
沈和用词严厉,却是真切的担忧,沈瑜应道:“儿子明白了。”
“只怕,玥娘,今后是闲不住啦。”
沈和说的没错。短暂的庆祝后,陈先生主动提议,要沈玥开始学习管家。
沈玥从前学的最多的还是女红、礼仪,以及一些诗词书画。对管家的确了解甚少。沈荣与陆氏本想留一留女儿,晚些出阁,所以也还没正式开始教这些管家之事。如今赶鸭子上架,还是去王府,陆氏与沈玥都有些担忧。
“其实不必太过担忧,王府是配有管事的,娘子只要学会看账、管人,不被下人欺瞒,立得住威严就好。”陈先生柔声安慰道,“楚王爷是妾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温和,最爱读书,与娘子一样的脾气。”
沈玥听在耳中,对未来的日子恐惧又减了几分。
沈荣被召回京中,授予官爵。一家人又得以团圆,本应其乐融融,可是沈穆的病却一日比一日重。
生辰那天,沈瑜在国子监内收到一份他人转交的礼物。
第45章 第 45 章
沈瑜这么多年生辰,除了宋氏和沈玥偶尔做的小挂饰,还没有收到过正式的礼物。而摆在他面前的木匣,却又格外熟悉。
一样是紫黑色的木料,纹路细密,打磨细致、光滑。只不过比起当初装玉佩的匣子,这个要大了一圈。
“你这是哪里来的?”沈瑜坐在马车上,端详着那个木匣,忍不住问负责转交的郭逸。
郭逸看上去比他还纳闷,“我还想问你呢!我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要我把它私下转交给你----要不是这是给我塞东西,我还当是在国子监门口当众打劫哩!”
郭逸把“私下”两个字咬得重重的,表情生动,挤眉弄眼,“这匣子是上好的檀木做的,价格不匪呢!说吧,到底是谁给你准备了这份厚礼?”
沈瑜瞟一眼窗外,手慢慢抚摸着木匣的盖子,叫仆役往回走。“是什么人送来的,你还记得吗?”
“不知道,看样子是个侍卫之类的下人,动作也很小心,有武艺在身。”郭逸尽力地回忆,终于回过神表达不满了,“到底什么东西,我在学里都没张扬,你快打开我看看。”
檀木匣子有个小小的金扣。沈瑜伸手打开,慢慢掀开匣子。
他心中也有隐隐的期待,赞元送来了什么呢?
“这……是套书?”郭逸先发声,带着不可置信。这么名贵的木匣,只是用来装一套书?
沈瑜比他冷静些,伸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果然是一套书,五本,用绢绫函套封好,似乎是送礼的人格外不放心,准备了两层防护。
他抽出第一本,蓝色封皮上用他极熟悉的娟秀字体写了“大学”二字。而内页,沈瑜从没见过那么好的纸,光润细薄,让他舍不得翻。每一页都是工整清丽的字迹,写的不大不小,正便于阅读,也便于揣摩字的架构。
“竟是澄心堂纸,还真是大手笔。”郭逸感慨道。发现匣子里是书,又看出那字体出自男子之手后,他的兴趣似乎消失大半,也不催着沈瑜了。
沈瑜这才想到他也听老师说过,那名满天下澄心堂纸,正是喜好诗词书法的建宁帝的最爱。因他推崇,高官贵族都以这种纸为贵。那日周旷正是感慨区区纸张也能卖出高价,成为贡品,而太子殿下的文渊阁里,却可用那纸随意打草稿。
他小心翼翼把那本《大学》放了回去,另外三本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他每本都小心翻看过,没有夹什么信笺纸条。沈瑜抽出最后一本,正是《尚书》。
郭逸嘀咕道:“看来还是个熟人,不然怎么知道你治《尚书》?”
是啊,赞元怎么知道他本经选了《尚书》呢?
这念头闪过。十三岁的沈瑜不再像从前那么一句“赞元看起来出身名门,理应无所不知”就能糊弄过去。能够让郭逸转交这书,应该没那么巧,说明赞元知道他们俩交好,至少,知道他们认识的。
赞元……究竟是什么人呢?
沈瑜呆呆看着手上握的一册书。直到被郭逸惊醒,“所以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人?这字也挺好看,至少练过四五年,不是一般人写的出来的,估计光是雇人抄书就得花一大笔钱。”
那不是雇人写的。沈瑜心里清楚,赞元是为了自己抄了五册书。
这念头格外清晰,那些疑惑都变得不重要了,心中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他惦记着那个头发软软的,胖乎乎的男孩,心中超乎寻常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