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越想越后怕,扫开大夫把脉的手,转而揪住程隐,嚷道:“快,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信阻止沈鲤!”
千里迢迢的,阻止丘公子?程隐疑窦丛生,但见沈越如临大敌,自己遂不敢怠慢。等到笔墨矮榻放在沈越面前,沈越几度提笔,最终摇头:“不行程隐,得你替我写。”
程隐即刻跪在榻边,战战兢兢捉着笔。沈越吩咐:“我说意思,你把大意写下来就好,权当遗嘱。”
“遗嘱?”程隐目瞪口呆。
沈越不理会,径自口述:“你就说,沈爷不幸战死沙场,你提前报信是因为沈爷生前交代,骨灰一定得由沈鲤保管。等大部队抬着沈爷的衣冠返回江宁,你会私下将骨灰交给阿鲤,最重要的,叮嘱阿鲤一定节哀,只有阿鲤身边,才算沈爷的归处。”
程隐握着笔杆呆若木鸡:“沈爷……这……”
沈越拍拍程隐肩膀:“刚刚我梦见阿鲤自尽了,这个梦非同寻常,与现实千丝万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我得做点什么稳住阿鲤。”
程隐拭去眼角被吓出的泪光,然而执笔并非执刀,程隐不甚熟稔,哼哼哧哧好一会儿才写明白,沈越看过点头,又吩咐:“另外,再写一篇,秘密送给殷姨娘,要她立刻阻止阿鲤喝钟太医的药,阿鲤的病由她负责,并转告她这是我的意思。”
程隐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照办,写好后**密封,旋即出去安排人送出。
沈越配合大夫换药,大夫退下后,一小兵送汤药进来,沈越忙着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随口吩咐:“放着吧,我等凉了再喝。”
小兵放下药碗,却没有离开。沈越不喜帐内有人,驱逐道:“杵着干嘛,出去!”
小士兵犹豫着些会儿,还是开口劝导:“沈将军,军务虽繁杂,可身体最要紧,您大病初愈,还是歇着养神吧。”
沈越抬头,皱眉:“你谁?指使我?”可看了半晌,沈越眉头皱得更紧,“等等,你是……张小壮?”
闻言,小士兵的沉稳一扫而光,转而欣喜若狂:“沈将军还记得小人!!”
沈越卸去剑拔弩张的轩昂,搁了笔笑道:“怎能忘了勇士?那日我整顿军纪,你反应敏捷,立刻拿火把灼烧断口替伤兵止血。我当时就想起你了,只不过碍于情形,没能相认。对了,大半年过去,你哥哥张大壮如何,伤都好了吧?”
张小壮眉眼耷拉,眼底有晶莹隐约,只听他嗫嚅着说:“我哥他没捱到三月就……就去了。”
“啊?怎么会?”今年的三月,距离张大壮被毒蝎蜇伤并断足已有数月之余,如果出事,按理也应该是受伤后不久啊。
张小壮强忍住抽噎,奈何嗓音打颤,说话含糊得不行:“我哥……我哥他不是病死的,而是活活伤心死的哇……”说到此处,竟再忍不住嚎啕大哭。
沈越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干巴巴拍了拍张小壮肩膀,并让他坐在身侧高脚板凳上,随后沈越自言自语:“伤心?慰问礼金都是我亲手转交的啊,事后还有其他委屈?”
张小壮摇头,擦干满脸涕泪并说:“不是,沈爷仁至义尽,我们全家感激,只是……”张小壮几番吞咽,声音终于恢复正常,才继续解释,“沈将军当时也看到了,那毒物忒狰狞,就是没毒的,被它咬一口也会吓掉半条命。可是,我哥战场受伤的情况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村里,传来传去,竟变成了我哥被小虫子叮咬,他吓得屁滚尿流自断一足。我哥就这么从英雄沦为懦夫。难听的耻笑太多了,周围邻居都这样教训孩子,‘谁谁胆子大点,别像隔壁家张大壮,虫子一叮就吓成缩头乌龟’。”
沈越沉默,蓦然想起百官背后对寻壑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