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点头起了身。却是看着他会儿真不知该怎么劝。男人拇指一直摩挲着手机,低着头,看得出,这也是个长情的,也很艰难吧,活人尚且争得辛苦,死人。可怎么办……叹口气,程霜去打电话了。
回来时。男人还坐在那里低头无言看着手机,
“别着急,”程霜见他抬起头来的神色似有恍惚,不过立即也稳定下来,真是个极优秀的孩子。“他带小春去向前的坟上了,没出大事,他叫我转告你冯玄龄也在,还有,向前当年捐献的眼角膜就是给冯玄龄,所以,叫你也别担心冯玄龄会对小春不利。”
禾晏早已慢慢起了身,一时人更似怔在那里……许久,点点头,“谢谢。”
江享开车,看一眼身旁的禾晏,他始终看着车窗外。他的面目在外头飞驰而过的华灯映照下忽明忽昧,确不知此时在想什么。
只是快到八王山时,他示意他停了下,“现在这个点,能帮我买一只骨灰盅么,”
江享心一惊,不过也没多话。点点头,“可以。”
上山前,一只纯白的骨灰盅抱在禾晏怀里,车盘山而上,到了程霜告知的位置。
坟头修的并不显华贵,只是位置独特,迎风的山头,孤孑而立,面向的,是她所在的南方……
此时,
小春跪在那里,
呆呆望着墓碑上的照片,
冯玄龄站在后面不近的位置。人也好像抽去了魂魄似的……
只是,向行一人拿着铁锹……似乎正在撬坟!
禾晏没有下车,
她呆望着照片,
他呆望着她,
也许之前还有些与她的记忆模糊着,
此一刻,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不甚清晰的,也全清晰了。
他们一起去过好多地方哦,
十年里,他带着别扭的她上过山,下过海,冲过天,入过地,
禾晏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
只想,处处都留下他们的痕迹呐……哪天,她不在了,或者,自己不在了,起码天地为证,山海为眼,见过他们在一起过……
而此时,
她的目光里,
只有那张照片,
只有她的双十,
她的向前……
禾晏心苦着想:就在今晚了,就看看,十年的爱恨交织能抵住初恋的刻骨铭心么……
向行果然是在撬坟,
一抔抔土翻在了墓碑后,一阵风吹过去,凄凄洒洒,悲凉,无依,
他卷起衣袖,从土里搬起了一只铁箱,
显然小春一见,就受不住了,她抬起右手死死地咬住。她想忍,是的,禾晏最了解她,今天的小春算勇敢的,再呆再懵,她一直撑着,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悲大恸,这和十年前梅里亚去世时她的“呆懵”是有区别的……可,或许她自己都无法控制,那泪,那咬着手背的力度……禾晏手掌托着骨灰盅,渐渐握紧,他怕小春会把她自己手背的肉咬掉,可他不能下去阻止,这是她的癌,她得自己去剥开,自己去体会,自己去体会……
向行撬开了铁箱,
他看向小春,“没想过会有打开的一天,”
小春咬着手背点点头,
一声沉闷的“砰”,铁箱盖轻弹起一点又合拢,
向行慢慢推开盖子,
小春看一眼里面,终是泪水决堤,果然,手背见血了……
向行不做声,从里面捧出来一只,依稀看得出来还是一只饼干盒……往她怀里递过去,“因为要防腐,这只盒子也还是加工过。他交代过,一定要用这只饼干盒,你总是把最喜欢的东西放在这只盒子里,放在他的床下……”
“向前啊!”后面的冯玄龄一声喊,跪了下去!
人呐,当你发现到头来,全是错,全是错……你辜负了一颗纯正的心,你辜负了那最深刻的惺惺相惜,你辜负了他对他自己人生最珍视的“值”……
盒子里是一颗心,
一颗用防腐剂包裹了十年的心,
当年,他把什么都捐了,
唯独一颗心坚决要留在这只普通的饼干盒里,
这只饼干盒里,装过她爱吃的饼干,装过她爱戴的发卡,装过她收集的心爱的小卡片,装过一切她舍不得丢舍不得弃的东西,
向前记住了她和他的第一面,那个医生所说,“与其养着养着看它离世,不如断在最美好的时刻。”
他不想自己是躲躲,
他不想看见小春那日窝在她妈妈怀里的眼神,再如此这般地看向自己,那样伤心欲绝,却又不得不放弃……
小春捧着盒子,头低着看着那颗心,已经没有了血淋淋,它硬成一团,褶皱成一团,老成一团,小春终是发出撕裂的悲鸣,“向前,你瞒得我好苦啊!”
一个苦字,
多少情殇,
“是爱,是癌,是如来,小春和向前,这辈子,怎么办呐!”
“大不了一死一活,天人永隔,各自安好。”
没有人真正从嘴里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此生的最后一眼,他告诉她的,
一死一活,
一人捧着一颗心,
一个坟头,
一个撕裂的悲鸣,
一个说,小春,你哭个什么,你一哭就是折我的寿,我抱着你走好不好,咱们说好,一旦我迈开腿走,走出一段之后,就什么都不想了,不想种种苦,不想种种乐,只是走……
一个抱着他的心颤颤巍巍爬了起来,走,走……什么都不想了,不想种种苦,不想种种乐,只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