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上的周牧,只是远远的望着她,没有发声。汽车缓缓的开动,驶离医院的大门,折过弯,看不到了。
这才回过身,呆滞的坐着。虽然也噙着笑,但到底泪水还是流了下来。他内心里,突然涌上来一声叹息,那叹息的内容,却也只是:
还是不见她学会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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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靠近这城市,路过高桥。当车辆由低向高,缓缓仰头爬行。一路璀璨的灯光,都像是要骄傲的闪烁到天空里去,这灯光点亮了人间迈步天国的飞桥,却对现实的路,投以一片昏黄的朦胧。
越是将视线,仰望着茫茫的夜空,越是清晰的幻化出那一张明净的笑脸,如此的真实。
好像眨着眼,有欲言又止的话,不说出来……
千万人的面孔,只有这一张,才足够独特,独特到无时无刻,总是难以忘记。一经想念,便同时给人一种幸福的快乐,又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痛苦。
然而,他是温柔的,即便是如此的期待他,多靠近身边来,他也只能是更加羞涩着,彬彬有礼的不多争辩,仿佛,他只要一明白你的心思,他就要更加的走远……
我后来才知道,他这好多的温柔,却原来,都是内心的苦楚。
我的心,一面因充满了这样的渴盼,而感到鲜活,有别样的生命的色彩;一面又因为这渴盼的不易得到,而倍觉自己沦为情感的附庸,思索到诸多的艰难,便理性的觉得不再值得长久渴盼,而心怀忧伤。
这,或许就是爱的滋味吧!
在于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揽怀无望之间……
因此,坚持和放弃才一并都具有了同样的意义。”
这段话,周牧独自念了很多遍,这是从张玮放在他双肩包里的那本书里面,所找的一张便笺。
在这文字里,有他能读懂的所有真实。但是,对于这真实的获得,他却并没有更多欣喜或是成就。
他慢慢的将这便笺,原样折好,放回对应的书页。当时一切,从未获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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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室里的那女孩,每次练琴到了最后。总是喜欢,拉一遍自己中意的曲目,那曲目是固定的——斯卡保罗集市。
她以大提琴特殊的音色,加之她对于这首曲子深刻的喜爱和由此而来的独特理解,每一次,总是演奏出自己的情感,或者甜蜜,或者坚硬,或者忧伤,又或者……漫无目的。
空气中,全是这空灵的旋律在不断盘旋,这时候,女孩,才会对周牧这位音乐室里唯一不速之客,投来温柔一瞥,不会等待他的回应,便自顾着沉浸到下一个音符的曼妙中去,就如同,那投来的眼光,飘忽无端,未曾有过一样。使人从来都不能捉摸。
旋律在飞舞,黄昏总也按时来临。周牧和那女孩错肩而过,等着她轻轻的走过声旁,听到楼层的下面,她温柔的声音,与学校老师道别的言语。闭上眼,就是夜晚的来临。
“人,就应该在最好的年华里整日无所事事的度过,这样才会因所谓的轻狂,而领略到不同的滋味。
唯有错失,始才遗恨。也只有留有遗恨的人生,才会因为实际的、内心的残缺,能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继续保持着努力的动力。
所谓万事如意,恰是最恶毒的祝福。如果某个人,得以这世间所有温柔,有一生一世波澜不惊的安逸。看似平实安整、循规蹈矩的完美,可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值得向往?
不该称赞少年人的刻苦和艰辛,那是他应该的。我敬佩一生都行走在不停争斗的路上的人,甚至想象着我自己,白发苍苍,风霜入骨的时候,仍能踽踽前行在风雨飘摇的逆旅之上。
所谓英雄易老,美人迟暮,从来只是庸碌者的托词。未曾卓绝傲然的睥睨过,不在内心里有常常刺痛的残缺等待着最后的完满。前路,又何须再去继续?”
这段话,是出院后的周牧,记在那一时间日记本上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