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张玮走在前面,她腿上的伤,虽已数周过去,但是后来,又感染了一次,直到现在,还能在她的步伐里,看出轻微的疼痛的折磨。
周牧看不清她的脸,偶尔瞥到的侧脸,苍白上印着微红,连同那些喘息时的白色气雾,使他明白这孩子的坚韧和倔强。一想到这,意识到面前的人,那独特的勇敢的个性,周牧又开始镇定了起来。
张玮的步伐很快,不多久,这对沉默的少年人,便穿出林线了的位置。
笔直的山顶,已遥遥在目。然而步道,就此而止,一张涂上红色的铝皮告示牌立在小路尽头。
山体松动,注意安全!
放大的感叹号,如此醒目的警示着。张玮折转身,将手里的书塞进周牧的双肩包里。她低头的瞬间,只抵得到周牧的胸口,抬头的时候,都是仰望的样子。
张玮小心翼翼翻过倾斜的栅栏,走进茅草茂密的坡地里去了。
山坡突然变得轻缓起来,往前,离笔直的山峰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这段坡地里,布满了茂密的茅草。经过夏天风雨的茅草,叶片变得色泽深暗,失去了柔韧,一根根坚挺的竖立着,微风过来,轻轻的倒伏下去。
绵密的茅草,正盛开着白色的花穗。张玮就这样慢慢的走在低伏的草丛中。一点点朝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山顶的谷地里——安静的走去。
周牧跨过栅栏,快步跟上去,终于走在了她并肩的位置。侧过脸,看到她额头上的散发,被汗水黏在脸颊。这时候,阳光冲出层云,从她的身侧投射着光芒。有那么一个瞬间,周牧,突然想要再靠近她一点,再近一点……
或者,干脆,将她轻轻的搂进怀里。
两道身影,慢慢的走到山谷里去了。
谷地里,是大片大片盛开着的茅草,和一丛丛,顽强伸展着灌木,秋天,已经将它成熟的韵味,恩赐在万物的年轮之上。即便是这无心的草木,也显现出各自应和的色彩来。
※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蓦然间,周牧的脑海,翻涌出这一久周平远常拿来练笔的这句诗词来。
就在他和张玮站在谷地的边沿,居高眺望着这城市的时候。
他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何,所有涉及秋天的诗句,总是在感**彩上,渲染着这样深沉、压抑的基调。
每一个人总会在到了的那一个节点上,从内心里,生出缥缈的感触,从而,是如此的想要在这世间,寻找到各自的归宿。
这归宿未必都能,都需要落在实际的体现上,但是,这样的归属感,却从来不能稀释,更难以被摈弃。
周平远的内心,有惦念和守望。但是周牧自己呢?
山顶上的疾风,是如此的凛冽,他们在谷地的边沿坐下,扫开面前凌乱的杂草,都安静不语的望着脚下的地方。
张玮的一只手,紧紧的捂在胸口上。不一会,面目痛苦的扭曲,斜斜的靠在周牧的肩上去了。头抵着他的臂膀,双手紧紧的吊在他的肩。
“怎么了。”
“没事,胃疼,休息一会就会好了。”
更深的寂静,开始笼罩这荒芜的原野,除了更加迅猛的风声,以及风声所带来的松涛阵阵。原野上,已听不到别的声响传来。
大片大片的茅草花穗,在风中抖动。半遮半掩的阳光,扫去荒原上霜露的潮湿。星星点点的绒花,开始在空气中飘飞起来。
三三两两,成百上千,一片片,不计其数的白色绒花,开始从大地上挣扎着飞向天空。整个山谷里,全都是如同柳絮,如同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飘飞着的茅草花穗……
张玮轻柔的鼻息,沉静而均匀的传来,白色的绒花落在周牧的脸庞,也落在张玮的发梢。她的脸埋在周牧的肩上。只能想想她圆圆的脸蛋上,睫毛晶莹的样子。
周牧轻轻的伸展着另一只手,一点点,拂下她发间的绒花。风声不止,他的努力不息。
他的脑海中,想象出脚下的城市里,白鸽飞上天空的画面。他转而意识到,所谓的归宿,又或者,是有区别的。
一种是回头,往来路去的溯望。
一种是向前,朝去处走的期许。
就如同,他手里仔仔细细拨动的发梢,发梢上的裹着的草籽,以及身边轻微的、温柔的鼻息……
一念至此,尽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