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平形象地比喻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圆形的杯子,可自从那件事起文美偏偏说他是三角形的,而且时常去和她身边的好友诉苦,是有若无地说自己的老公是个三角形的水杯。慢慢的,安在平真的不再认为自己是圆形的了,因为文美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把他定形为三角形了。
安在平最后真就以三角形态存在了,他不想在“我到底是什么形状”这个问题里煎熬了,既然你偏要把我看作三角形,那我就以三角形存在好了。再往后的事态发展不想也会猜到,两个人离婚了,他们彼此都接受不了对方了,到底是什么导致他们的婚姻解体,我想并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爱的果实竟然不被捧在对爱如此专一的两个人的手上,有谁会相信这种可能。王文美最终获得对女儿的监护权,她带着女儿义无返顾地回到台湾,她不想再待在日本,因为在这里她失去了所爱的人。
这就是安在平的故事,从照片事件到宣布离婚,持续了不到半年的光景,感情的瓦解竟也像当初他们决定结婚时那样飞快、匆忙。可一切就是这样开始和结束的,对于这段生命中已经结束了的东西,就该认为它已经结束了,如此简单。结束的事情会帮助我们很好地完成进化,最好忘掉继续前行。正如佛云,不思过去,不想未来,我生只在一呼一吸须臾之间。
安在平一直对我说是巧合玩弄了他和文美,可我相信绝非巧合,就像他此时坐在我对面和我一起喝酒这样的小事也绝非巧合。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有它的轨迹可寻,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情,只能面对和忘却。现实往往让人欣喜和绝望,因为有一句话说得好,没有任何一片雪花会因为意外落在错的地方。
在我们准备离开小酒馆时,店家的老太太送了一壶自家酿的大麦烧酒给安在平,以此对他多年的惠顾表示感谢。
安在平接过烧酒,欣喜异常。
“我经常光顾这家小店,想想已经多少年了,连自己都记不得了呢。”他端详着手中的酒,一脸感慨地说道。
老太太笑容可掬地望着我们,只是不住地点头。
“你不知道的,这老太太经营这间小酒馆已经几十年了,从年轻时就开始了,你瞧,那张照片总是挂在那里,是她年轻时在酒馆门前的留影。”安在平用日语说着,又是一阵感慨。
我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墙角不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张横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身着和服的一男一女站在一起,身后的店面正是这家酒馆。
老太太指着照片说那个时候自己才四十几岁,旁边的那个男人是她丈夫,如今他已经过世多年了。
“您多大年岁了?”我问。
“七十六了。”她回答道。
“是吗。”我惊讶不已。“这般年岁,还能经营生意,真了不起。”
“还行吧,主要是每天都很快乐,不去想什么烦恼的事,一天一天的也就走到现在了,好在有两个孙女帮我,我很轻松的。”
这让我想起《模仿犯》中,鞠子和外公的一段对话。
“几十年都在做同样的事,不厌烦吗?”鞠子问经营豆腐店的外公。
“专心去做的话,即便是同样的事,每天做起来也会有所不同。日子是没有一天相同的。”
“能做到这样,您真是幸福之至啊。”鞠子会心地笑道。
外公也笑了。
小酒馆的老太太应该也如鞠子的外公一样,每天都在用心去做同一件事,从中体会着别样的每一天。也许这就是那一代人与这一代人的区别吧。
告辞了小店,我和安在平在熙攘的车站分别,他问我还会来日本吗,我说应该不会了吧,不过以旅游者的身份故地从游也说不定,但不知那会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回国后好好干吧,小兄弟,大陆会越来越好的。”安在平拍着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也要多保重啊。”我说。
“会的。”他伸出宽厚的大手,眼神平和、坚定。
“再见。”
“再见了。”
我和安在平的缘分至此结束,这次道别将不会有再会时的握手了。又一个人生驿站的过客随我的离去而离去,不知今后面对他的生活会是什么。他会活得快乐吗,而今后面对我的生活又将怎样展开,我会快乐吗。安在平的经历到了此时,不得不让我对人生产生质疑,生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2008年正月的前一天,舒曼发来短信,“今天也在打工吗?明天我母亲来日本,不知你正月放几天假啊?能否来我家吃饭?”
我回信道:“你母亲终于要来了,我这边年末年初正是忙的时候,很遗憾,过后我打电话问候吧。”
过了许久,也不见舒曼回应,电话那端的她应该很失落吧,想来自己还真是无情。
2008年3月28日,天未破晓,大牧和金慧兰把我送上开往成田机场的大巴,我离开了生活八年的日本,回到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