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山恶水,守着也没意思。”
一万三一直听着:“那老族长呢,也走了?”
村人似乎刚想起来,一拍大腿:“哦,哦,对,忘记说了,那老头有节气啊,就不走,说是祠堂在这,祖宗的魂在这,说什么都不能走。”
老族长就不走,每当有人劝,他就闭上眼睛,两行老泪顺着沟壑丛生的老脸,滴进下颌灰白的胡子里。
“咱五珠村,秦始皇统一岭南,置象郡的时候就有了,祖祖辈辈啊,一片海养了全村上千年,不能因为几年不出珠,你们就都走了啊。‘珠徙珠还’,‘珠徙珠还’,我给你们讲过的啊。”
是讲过,老族长肚子里有墨水,闲暇时就给人讲历史故事,引经据典有根有据。
“珠徙珠还”的故事,出自《后汉书。循吏列传》,讲的还是合浦的传说,说是前任守宰见财眼开贪得无厌,遣人采珠不知节制,结果老蚌都迁徙走了。后来孟尝任合浦太守,他为官清廉,造福百姓,到任还没满一年,怀珠的老蚌又纷纷回来了。
其实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只是珍珠固有的消长规律,孟尝给了老蚌可持续发展的休养生息时间,并非什么清官感动上苍的神迹,但在老族长的想法里,不是这样的,,他坚信老蚌都会回来的。
一万三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村里的人就越来越少,有一天,这老头发了魔怔,把祠堂里的祖宗牌位都抱了出来,放进采珠船,划船出海了。他说,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这海也不能绝了村子的路。”
一万三仿佛看到,薄雾依依的清晨,平日领受香火的牌位横七竖八地倒在船舱里,老族长摇着船出海,嘴里念叨着:“列祖列宗在上,列祖列宗在上啊……”
一万三居然为他感到凄凉,胸中泛起不知名的苦涩况味:“然后呢?”
“再然后啊……”村人忽然变得神秘兮兮起来,左右看看,像是怕谁听到。
他伸出手,手背向上,空气中划出平直的一道,然后嗖的一下掉转成手心朝上。
“翻了,船到水心,翻了,记不记得前头我说,有个女人划船,也翻在海里死了?人家说,水鬼索命呢,还有人传,说是个女人,拽着脚就把老头拖下去了,瘆人的很呢……”
他哆嗦了一下,先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
张叔跟木代聊过之后,也怕她多心,不过这两天看下来,言笑晏晏乖乖巧巧的,倒是还好。
但是,木代到底适合干什么呢?张叔把自己知道的、听过的那些工作一个个拿来往她身上套,觉得都行,但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当初木代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说过:“我对坐办公室给人打工是没兴趣的,上大学嘛,为了素质啊,基本素质。”
还以为她说着玩儿的呢,原来不是,霍子红在的时候,张叔也忧心忡忡跟她讨论过这个话题,霍子红比他想得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木代要是暂时还没找着自个的路,就让她玩儿呗,人这辈子,能心无旁骛开开心心只管玩的日子,其实不多。”
既然是老板娘发话,张叔也就不说什么了,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没有听到霍子红接下来的话。
“说不定,以后想回到这样的日子,都回不来了。”
***
这天下午,张叔给人面试。
是真面试,一万三个小兔崽子说走就走,张叔搞不明白那些红红白白的酒水,曹胖胖吆喝的倒是卖力,进了吧台也是熊瞎子一个。
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一万三还真是个技术型人才。
面前坐着的调酒师是相熟酒吧介绍过来的,硕大黑眼圈,一脸的欲求不满,吊儿郎当,坐没坐相,张叔看了就来火。
他咳嗽了两声:“你都在哪些酒吧干过啊?做调酒师几年了啊?自我介绍一下,自我介绍。”
话还没完呢,就听到木代欢快的一声:“大师兄!”
张叔吓了一跳,先还以为自己面试的是木代的大师兄,直到她蹦蹦跳跳迎出门去,才知道是想岔了。
张叔好奇地往外看。
木代的同门师兄?自己也还从没见过呢。
***
另一个因为听到“大师兄”三个字而血脉贲张的,是曹严华。
大师兄哎,传说中总是让小师妹爱慕的死去活来潇洒如风的大师兄哎!
他脖子伸的长颈鹿一样,目光所及,脸上的笑慢慢僵住,感觉上,笑都凝成了冰,拿锤子一敲,就会哗啦啦往下掉冰碴子。
这就是木代的……大师兄?
进来的人大概四十来岁,中年发福,脑袋已经开始谢顶,佝偻着背,穿的也松松垮垮,这形象,真是丢尽泱泱华夏上下五千年习武之人的脸啊。
木代欢欢喜喜地挽着那男人的胳膊进来,一通介绍:“这是张叔,这是我们酒吧帮工的,曹严华。师兄,你可以叫他曹胖胖。这是我大师兄,姓郑,郑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