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坐在他身旁的景安阳,看了儿子许久,然后默着一张脸,抿了一口红酒。
除夕夜的晚上,唐其琛要出门。
傅西平在老地方支了个局,他们兄弟圈子年尾都有这么一个聚会。这事景安阳是知道的,每年他都会在零点前回来。今年景安阳却没了底。这几个月,他们母子关系一直就这么不愠不火,唐其琛脾气好,对长辈不说一句重话,也闭口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该回家的时候,从不借口推辞,该尽的礼数,从来都是周到的。
景安阳不想承认,但她看得出来,儿子跟她是隔着距离了。
唐其琛拎着车钥匙,换鞋的时候,景安阳过来门口,“让家里司机开车。”
“不了。”唐其琛换好鞋,披上大衣,拉开门踏入了寒风中。
年三十儿的上海路路通畅,路过育才中学的时候,竟然下起了雪。
雪片静静贴在路虎的挡风玻璃上,一片化了,另一片又吻了过来。唐其琛停好车,下车的时候驻足抬头看了看天,夜空并不全黑,带着一抹深邃的藏蓝,像是谁的眼睛在凝望人间。
包厢里,傅西平他们早玩开了。最骚的那几个都回来了,快奔四的男人跟顽童一样折腾,简直没眼看。傅西平让他来打牌,冲那边喊了一嗓:“谁他妈穿着白色内裤啊,娘们兮兮的我草。”
大过年的不忌嘴,也就傅西平身上有点匪气。
唐其琛坐下后,顺了他手边的一根烟咬在嘴里,火柴一亮,低头吸燃。
傅西平接着就把烟盒收走了,不太乐意的说:“你够了啊,什么时候又吸上烟了?身体还要不要了?”
唐其琛没说话,侧过脸朝着他,把那一嘴的烟雾慢慢散了出来。他眼神跟外面的天气一样,挺没人气儿的。傅西平洗了牌,说:“玩儿吧。”
两小时下来,输赢都有,还算和气。
这边打着牌,那边唱着歌,环境不安静,但图的就是这份热闹。他们这帮人做生意是没得说,但唱歌真不太能听,鬼哭狼嚎了一阵子过完瘾,就都兴致怏怏了。
屏幕的系统给切换掉了,换成了电视直播。中央台的春节晚会,十点左右,一串的主持人正在念台词,听了几句,好像是今年还设了北京之外的几个分会场。一帧一帧的切换下来,深圳,贵州,成都。最后,镜头掠过上海。
听到主持人用上海话说新年快乐时,唐其琛下意识的看了看屏幕。傅西平也跟着转头看过去,乐了:“哟!这不是六六的那个主播女朋友吗?”
主持人不遗余力的调动气氛:“让我们听到现场观众的热情欢呼声!”
外滩江月初生,明珠塔下群众人头攒动,烟花一朵朵好似杨柳逢春。
每个人都是笑的,每道光都是抹了蜜的。
唐其琛正低头点烟,一根火柴划燃,眼角余光刚抬起,所有动作便按了暂停。镜头里,万千人群里,一个女孩儿穿着白色羽绒服,嘴角微弯,目光逐着屏幕温和平静。
这个画面一秒而过,唐其琛捏着烟身的手指垂了下来,时间太短,甚至那个女孩儿可能并不是温以宁。但不重要了,他的记忆已被勾醒了。
再后来,谁点的歌没人唱,放的是原音,唐其琛什么都听不清,唯独一句歌词听得他浑身痛点都醒了。
傅西平正喝水,衣袋一空,他反应过来,唐其琛已拿了车钥匙只留背影。
“其琛你干嘛!你哪儿去!”傅西平吓得追着人跑出门,“快!都跟着去!别出事儿!”
年三十的马路好走,他疾驰不停,疯了似的往外滩去,春晚分会场南北两路交通管制,警示灯和路障远远发光,唐其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一脚油门愈发沉重。
交警的阻止手势越来越频繁,严阵以待甚至拔枪示警,傅西平他们开车紧随其后,电话一遍一遍的打都没有接,最后干脆敞开车窗大吼:“其琛!!”
黑色路虎在五米近的地方堪堪停住,车身急抖,像是濒死之人一口大气喘了出来,血液静了,理智回来了,续上命了。
唐其琛闭目后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还在发抖。临近新年钟声,好远的地方烟花渐生,一朵一朵炸开,重叠的光影剃着他的脸,明了,暗了,犹如凉水过心头。想起方才那一首没人唱的歌,一个字一个字,跟锥子似的往他心里扎——
人生易老梦偏痴。
唐其琛再睁眼时,薄薄的湿意浸润眼角眉梢,而打底衫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
晚上这一闹,直接把傅西平闹趴下了,他把人从车里扶出来,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