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权力太大,监察力度不够。京城这边要了解地方情况不能寄希望于官员述职,你让他自己说,他睁眼瞎说又怎么样?还是得有个特殊的职权部门上各地巡视,看地方官怎么办事,听听百姓说了什么。
同时还应该设下惩处方案,因为吏部不作为或者说看钱办事酿成悲剧的,朝廷同样要对吏部追责。全天下都知道有人着便衣奉命巡视地方,却不知道负责巡视的官员人到哪儿了,来没来本地。那地方上总该会收敛一些,无形之间也达到威慑的效果。
“朕不明白,爱卿说应该派官员监察地方,都察院不就在做这样的事?”
“都察院派去地方的监察官看到的永远不会是地方实情。”
“这话从何说起?”
看皇上眉心都皱起来了,卫成讲他不是信口开河,几年前他曾经在宿州府学读书,在那里见识过监察官巡视地方的阵仗。真的特别省事,他们穿着公服头戴乌纱帽坐轿子去,就是大张旗鼓的,进城的时候还有地方官去迎接。
地方官带着上面来巡视的走走看看,去的都是他们提前布置好的地方,看见的都是百姓富足生活十分幸福的景象,该看的看完,再稍微打点一下,吃一吃喝一喝,过两三天客客气气将人送走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京城这边看到的是四海之内平安喜乐,脏的臭的根本到不了监察官跟前。
有时候会遇到百姓豁出去命冲到监察官跟前要道明实情,这种都会被提前安排好混在人群里以防万一的一把拽住堵了嘴,说他坏了脑子,是疯的,直接就把人拖走了。
告状不成,事后还会被打个半死,多几次谁还敢往前冲?
到这份上,监察官设了就跟没设一样。
白拿俸禄,不起作用。
卫成说关键还是在两个地方,一是不能让负责监察的官员受其他部门管辖,它得直接向皇上交代。二是不能身着公服头戴乌纱大喇喇出去,你每走一步都有人盯着,到什么地方看到的都是地方官员想让你看到的,那自然是一片祥和。你还在路上人家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下一地,提前打点好了,还察什么?
卫成真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番话,除了他,朝廷上没第二人敢说。
皇上听完沉思许久,点头认可了卫成这说法,说这个的确存在漏洞,也难怪朝廷下了大力气,地方上还是能只手遮天。
“文武百官唯独爱卿解朕心意,旁人畏首畏尾想到也不敢说,只爱卿敢说,不辜负朕对你一番倚重信任。照这么说,朕应该秘密指派几个官员,使他们着便衣低调出行,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景象,问问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皇帝又很感慨,说可惜卫成在通政司,通政司也在整改,暂时调不出去。
卫成谢过皇上厚爱,他其实不觉得自己说了一番很了不起的话。监察机制自古就有,他只是在反复斟酌之后,将原有的制度做了一点完善,指出不足,提了些许建议。
卫成又道:“出去巡视的官员只是皇上一双眼,替您看着万里疆土,会看局势巧于伪装能言善辩即可,臣如今名气大,又第一能得罪人,反倒不适合做这个。”
皇帝提到迟早要放他出去历练一番,这事都盘算很久,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
卫成有些惊讶的样子,皇帝还笑了。
说你膝下两子一女,大的都八岁了,过个十年陆续就得给子女说亲,聘礼嫁妆不得准备着?要是别家倒不至于为这犯愁,你当朝大员出不起子女的聘礼嫁妆不招人笑话?又说做臣子的数年如一日为朝廷劳心劳力,立下许多功劳,做皇帝的能亏待他?
“爱卿今儿个又替朕分一回忧,朕该赏你点什么好?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古玩字画?还是赏你一座气派的大宅院?你双亲健在,又有爱妻爱子爱女外加西席奴仆,四进院住得开吗?”
“臣恳求皇上,这回可千万别行赏,让全天下官员知道臣又给您出了注意,怕是安生不了了。”卫成胆子很大,满是真诚的说像这种功劳就应该归属皇上,制度改下来天下百姓受益,该是皇上的功德,“哪怕地方上那些官员,敢记恨臣,还敢对皇上不满吗?”
“你不想要大宅院?”
“……想是想,臣估摸着过几年也得再搬一回,如今这院子还不算挤,以后两个小的要成亲就住不开了,但那也是以后的事。”
这几年天威很盛,几乎所有人到御前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后宫之中的妃嫔都不敢放松。还把皇帝当伯乐有意见就敢提有想法就敢说的,已经很少很少了。
先前在梅芳斋行走的几个陆续都畏惧起来。
有这些人做衬托,卫成就显得格外出众。
皇帝需要底下人的恭敬,却不喜欢看所有人到跟前来都是一副鹌鹑样儿,瞧着窝囊。卫成的尺度就把握得很好,他既不在御前张狂放肆,也不显得拘谨,前两年是什么样,如今也没什么改变。皇帝同他说话才觉得舒心,经常能从国事说到家事,在皇帝心里,卫成就是不一样,他们君臣之间关系亲近,很有几分知己味道。
聊得痛快了,皇帝说今儿个不发赏赐了,大宅院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