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认识,就别老盯着看了。
旁边有人觉得新鲜,第一次见人介绍亲戚是藏在身后介绍的,豫王摸了摸鼻子,他当然听出这句话中淡淡的抗拒,笑着转身道:“筵讲就要开始了,大家先进校舍吧。”
看够了热闹的众人这才散开,纷纷说笑着往里走,徐朗正偷偷摸摸跟在队伍后,突然看见豫王脚步一顿,目光斜斜扫到他身上道:“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唤的,是国子监的学生,徐主簿还是莫要浪费时间,早些回去吧。”
徐朗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运砸得眼前一黑,可豫王是今上最器重的弟弟,又是今日主讲,他既然发了话,自己哪还有留下来的机会,只有以袖掩额,灰溜溜地回詹事府回告。
直到坐进校舍,安岚还没想通方才那一眼的意思,然后才突然醒悟,李徽竟然只用一个含义莫测眼神,就令她反复怀疑,差点乱了阵脚。
这一场,因为是由豫王爷亲自讲学,对学子的要求格外严苛,除了几位皇子,三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才有资格来听。除了太子,皇子一共来了四位,均在第一排设置软座,旁边安排了书童磨墨、焚香,照顾的极为妥帖。
安岚原本跟着一排学生往后走,可李儋元却以不惯与生人同坐为由,打发走了身边的书童,然后招呼安岚坐在自己身边。
能有这种机会靠近讲师,自然也能听得更仔细,安岚欢天喜地地抱着书箱走过去,谁知刚坐下铺开一本书,豫王就负手走进来,眼神往下扫了圈,突然道:“三殿下,这些沈晋沈公子,原本是不在听学名册之内的吧。”
安岚不知他是何意,心里咯噔一声,却听李儋元不紧不慢地道:“没错,是我破格让他来听的。怎么,皇叔刚才说过,不能傲慢地凭外在判定谁有资格听学,现在却要为区区名册就赶走我这表弟吗?”
李徽微微一笑道:“三殿下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既然不在名册之内,却和众人一样坐下听学,怕那些经过重重审核的学生会不服。我想了折中的法子,让他站在我身边做些捧书、磨墨之类的协助,只是不知道这位沈公子会不会觉得委屈。”
安岚还在怔忪间,周围已经投来无数羡慕目光,能在讲师身边协助,自然也能听得更仔细,甚至能有机会与豫王拉近关系,私下找他释疑。
李儋元眸间染上抹阴沉,几乎是下意识想替她拒绝,可想到安岚曾经的那些期盼,在桌下捏紧自己的衣摆,终是将未出口的话忍了下来。
安岚只犹豫了一瞬,便立即点头应承了下来。反正她此行一是为了学习更多知识,其二便是想将豫王看得更透彻些。与其躲避猜测,不如大方站在他身边,探一探他究竟是何目的。
见她姿态坦然地走到自己身旁,恭敬地垂着双臂等待吩咐,豫王笑了笑,往砚台上遗址道:“先替我把墨磨好吧。”
安岚因这句话略有些恍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除了乌润的墨砚,还摆着个素雅的酒瓶,座下的学生们只当豫王性情不羁,因爱酒才将酒瓶摆上讲台,可安岚却自然地将酒液倒进砚台,然后执起墨条专注地磨了起来。
豫王瞥见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内心突然涌起股奇怪的感觉,拿了本书从座上起身往外走,在经过安岚身边时,极快地贴在她耳边说了句:“你怎么知道我爱用酒来磨墨?”
安岚动作一滞,任她如何压抑,双唇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时他们成亲不过一年,又恰逢盛春时节,处处莺啼鸟鸣、绿柳飞花,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是可爱的。她还记得,在王府的一颗槐树之下,豫王的脸沐在叶隙透进的细碎金光里,笔下字迹挺拔疏朗,行出一封贺右相添丁之息的祝词,写到祈愿的句子时,突然抬起头冲她笑道:“我好像从未问过你,究竟有没有什么愿望。”
安岚指尖稳稳压着墨条,搅出混润的墨色漩涡,额上已经被晒出了层细汗,闻言歪头想了想,笑得榴齿露了一半,道:“我的愿望,便是能替你磨一世的墨。”
阳光下,她看见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温柔,轻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摩挲着道:“那我可舍不得。”
可她还是喜欢为他磨墨,也爱看他作诗写字的模样,许多年,她就这么站在他身边,记下他每一个小癖好,他磨墨时爱以酒带水,因为磨出来的墨液不易凝结,也能让字迹里添上独特的酒香。他赠人书信时,总爱故意藏起笔划,稍稍变化,就成了另外一个字,若能被有心人发现,便是个惊喜。
现在想起,那个一心只想为夫君磨墨、安稳度过一生的自己,真的已过隔世,再也不可能寻回了。
自从母亲离开后,安岚已经许久没有为前世而沉溺了,可这一刻,她突然被一种巨大的宿命感击中,恍然间觉得荒谬又酸楚:人为什么能反复走过两世,而这两世又为何会是完全不同的面貌。
她就这么站在桌案旁,咬着唇双手发抖,豫王正转过身,眼看就要被发现异样,李儋元面前的砚台却“啪”地落在地上摔碎,所有人被这声响吸引,安岚也仿佛被惊醒,连忙深吸口气,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