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秦约淡淡笑道,“宣中正是感天动地的大孝子,朝野之中,谁不感佩?他有一个小女,生得玉雪可喜,品性更是贤良,前些日子,同温小郎君见了一面……”
坐在下首的秦束略略抬眼望向温玘,但见后者脸色通红,眼神也望向了别处。忽而,身边的温玖却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
温玖素来如一只小兔子般柔柔怯怯,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倒叫秦束回看了她一眼。
“哎呀!”梁氏拍手笑道,“我懂啦!这可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大好事啊!”又问秦约,“广陵王太后可同意了?殿下又如何说?”
“殿下自然高兴,温家德望素著,比他宣家也是门当户对嘛。”秦约轻笑道。
梁氏听了这件喜讯,满心欢喜,还叫仆人特去加几个菜。长公主这才开始动筷,作陪的几人也才敢吃东西。
温玖挨着秦束坐,压低声音道:“我前些日子同阿母说了,要先考虑阿兄的事情。”
秦束笑了笑,“长公主早已想得周全,是你多虑了。”
“当”地一声,是温玖的筷子戳到了漆盘上。她转过头,盯着秦束,那目光几乎是恶狠狠的,“是你同我说的,少不越长,只要我阿兄……”
“同广陵王做姻戚,可也是了不得的,不比你这一桩婚来得差。谁知道长公主为了一双儿女,苦心孤诣了多久呢。”秦束笑道。
她的笑容密不透风,温玖盯了她许久,也盯不出一个破绽来。
***
这一晚,阿摇、阿援两人难得地见到小娘子在回房时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本来,即使是在独处的时候,秦束也能平平静静、和和气气的;但阿摇已跟从她快十年了,当见她一个人坐在闺阁后门的门槛上,对着小庭中的一架木香花发呆,便知她今日是有些郁结了。
阿摇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声道:“婢子听闻,长公主给温小郎聘了宣家的女儿。”
秦束冷淡淡地道:“是这样。”
“那个温家妹妹,成日价往这边跑,竟也不吭一声。”阿摇觑着她脸色道,“亏得您特意同二郎君说好,让他莫撞过来讨人家的嫌,说不定还能将这婚事往后拖一拖……”
“我哪有那个好心。”秦束打断了她的话,“二兄与温玖,谁也不欢喜谁,跟我没有干系。”过半晌,秦束却又自己皱了眉,自言自语般道,“这长公主也真是厉害,倒打一耙,叫温玖竟还嫌弃我了?”
“眼见您马上就要做太子妃了,谁还敢嫌弃您呀。”阿摇轻声宽慰道。
“明知道我要做太子妃了,还巴巴儿去同广陵王结亲。”秦束冷冷地道。
阿摇愣了一愣,她从没想到过这层。“广陵王妃不就是大娘子么,都是一家人,长公主不管怎么着,不都是要同秦家结好?”
这话一出,旁边的阿援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可再说。
秦束侧头看她一眼,又转回头去,没有接话。
阿摇反应过来,膝行上前,给她揉起肩膀,慢慢地道:“小娘子,您算得太仔细,那些人不知道内情,往往还会不知好歹的。”
秦束闭了闭眼,“你想说什么?”
阿摇顿住,片刻,“黎将军那边,还没消息过来。”
秦束笑了笑,“秦赐兴许是真不会写字。”
她这一笑,倒好像是心情舒畅了许多似的。
“太子的生辰快到了,黎将军也忙着秋射的事务呢。”秦束又悠悠然道,“过几日,我们自去城西瞧一瞧他。”
第6章 平生竟何托
到六月底,官家又病倒了。
梁太后与温皇后两宫连下数诏,大赦,减刑,免税,复租,复延请天下名医到京城为官家看治。
“前日我家来信,道是乡里减了田租,今年约莫好过一些。”排队禀粮的士卒交头接耳道。
“我家也是。不过这眼见着,今年又回不了家啦。”
“铁勒那个小儿,叫什么来着?听说他杀了自己的亲兄弟,如今陈兵上郡,可了不得……”
“我们不过是京畿的守军,那个鲜于歧,在上郡如何厉害,也欺负不到洛阳城来呀!”
“嘘!小声点。”
有人的眼色飘向了后边。秦赐沉默着,一边排队一边低头读书,一切只装作没听见。
“我看他上回射箭时的臂力,肯定是铁勒人没错儿。”过不半晌,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起。
“铁勒人就是匈奴人吧?我却觉着他长相里还有几分汉人的样子,说不得是乌丸人呢。”
“不不不,像他这种我见得多了,一定是西域人,西域!”
“啧,他可是秦家送进来的,当初秦相国不是随圣上征战南北么?很可能就是在路上……”
话说得愈加难听,秦赐的脸色却没有变化。终于轮到他了,禀粮的仓吏叫了他的名字,按了他的手印,便让仓曹的隶臣给他发放了下月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