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间自然能察觉到落在他书案上那注目光,唇角不觉悄悄勾起。
他就知道,只要让她在书房伺候,她就会愿意。
因为她本就想进他的书房。
只不过,他明明是九五至尊,是楚国最尊贵的男人,可他在她面前,却低微到了尘埃里。
他权倾天下,楚国的江山美人都是他的,可笑的是,他却留不住一个小姑娘在身边。
非得用朝政机密做诱饵,才能换得她甘心为他研磨,何等讽刺!
然而最讽刺的,却是他竟然对此甘之如饴。
握着朱砂笔的左手顿了顿,便有朱红墨点滴落到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片深色。
她在身边,他根本没办法聚精会神地批阅奏章。
他将笔搁下,合上奏章,望向沈妙言,语调平和:“平时读书吗?”
沈妙言望了眼被合上的奏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读的什么?”
“一些医书,嗯,还有杂史。”沈妙言别过脸,没好意思告诉人家,她所谓读的杂史,其实都是些画本子。
“看些医书,是很好的事。”
楚云间说完,书房便陷入寂静。
他垂下眼帘,像是没话找话:“可会把脉开药方?”
沈妙言摇摇头,“只认得基础药材,和一些药品。”
两人之间,便又无话可说了。
书房的窗台上,摆着盆珍惜的绿牡丹菊,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秋阳洒在上面,绿中透出些鹅黄,格外光彩夺目。
楚云间瞥见那盆菊花,又问道:“可曾学过诗?”
“国师教了一点。”沈妙言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捏着衣襟,并不十分愿意跟他说这些。
楚云间想起承恩寺中,这小姑娘对着满山冬春景色,却吟诵出描绘秋天的诗词,还满脸沉醉,仿佛她有多么文雅一般。
思及此,雅致的脸上禁不住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哄她道:“你若能吟出一首咏菊的诗,日后朕便许你在书房伺候。”
沈妙言一怔,见他是认真的,望了眼那盆绿牡丹,咬了咬唇瓣,低声道:“你也太小瞧我了……”
“哦?”楚云间靠在椅背上,唇角笑容更深。
沈妙言紧攥住裙摆,声音很轻:“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吟诵完毕,书房中又陷入寂静。
半晌后,楚云间呢喃出声:“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沈家丫头,这诗,是他教你的吗?”
沈妙言摇了摇头,定定注视着他的双眸:“是我娘亲教我的。我娘亲她,很擅长画菊花。”
楚云间目光一顿,清晰地从这小姑娘眼中,看到了受伤的神色,以及,对他深深的厌恶。
他总想与她多说些话,可每一次的对话,要么以他发怒而终,要么便是无言以对。
他与她之间,隔得鸿沟,竟有这么深吗?
连好好说话,都是奢侈……
沉默许久之后,他忽然起身。
沈妙言低垂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他便又上前一步。
沈妙言每退一步,他就往前迈出一步,直到她的身子,撞上背后高大的红木书架。
他的阴影将她笼罩住,她揪住裙摆,来自上方的灼热视线,令她很不舒服。
“沈家丫头,朕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他语调沉稳,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御花园那一次,是朕太过心急,朕向你赔不是。今后,也请你不要再干出激怒朕的事。”
沈妙言抬起眼帘,琥珀色的瞳眸对上那张俊朗的面容,她清晰地从楚云间眼中看到了愧疚。
可这愧疚,并不能抵消他对她的伤害。
也不能抵消,他灭国公府满门的罪过。
人犯了错,不是愧疚一下就能补偿的。
即便,他是帝王。
沈妙言轻轻抚开他那只手,“我吟出了与菊花有关的诗,陛下一言九鼎,我以后,可以一直待在书房了吧?”
楚云间眸中难掩痛色,他说了这么多,可她惦记的,永远都是她的事。
他转过身,往龙案后走去:“研磨。”
房中重归寂静,只能听见朱砂笔重重在宣纸上蜿蜒的声音。
下午,楚云间要去外殿与大臣议事,顾明丢给沈妙言一根鸡毛掸子,叫她将书房打扫干净。
她抱着掸子,在书房中转悠了一圈,楚云间这书房弄得挺亮堂,似乎没什么秘密。
她从书架上抽出本厚厚的书,翻开来,乃是一本楚国志。
她将书放回去,转到其他书架旁,翻来找去的,连京城里各家各户的关系图谱书都找出来了,却还是没有找到与国公府相关的卷宗。
楚云间从外面回来,跨进门槛,就瞧见这丫头叹了口气,将鸡毛掸子插进他那只珍贵的前朝秘色瓷双耳瓶中,往他的龙椅上一躺,顺手从龙案上的御碟里拿了只点心吃,全然是没规矩的模样。
他蹙了蹙眉头,君天澜就是这样放纵她的?
他静立片刻,那小丫头突然坐起来,开始在他书桌上翻找。
他看着,唇角噙起一抹轻笑,书桌上,可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若是轻易就给她找到她想要的,她便会急着出宫回国师府了。
他又不傻。
而沈妙言没翻到想要的东西,却翻到一本奇怪的册子。
册子封面上,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楚云间一怔,那是……
他连忙奔过去,还未来得及抢走,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