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春自梦中醒来,满室寂静,睁着眼看着群青色的沙帐上绣的同色波纹,有种不知今昔是何年之感!
门外细微的响动也分明起来,来来往往的刻意放轻地脚步声,院子里细细嗽嗽地扫洒声,树上鸟雀清脆地鸣叫声,甚至连微风吹过草木摇曳之声都清晰可辨。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门前,房门被轻轻打开了,复又轻轻关上,脚步声又响起,进得屋内,在外间停下,“姑娘可醒了?”
“里面还没有动静!”
虽外间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挽春还是听出了这问话的是自己的大丫鬟清泉,回话的是昨晚上夜的绿云。
挽春撑着床沿坐起身来,听到动静的清泉撩起帘子进了里间,见挽春醒了,便吩咐绿云,“姑娘起了,叫人打水来。”
绿云连忙应声下去叫小丫头去打水。
梳洗毕,挽春便站起来,“走吧,去给太太请安。别叫二姐姐久等了。”梳妆时隐约听见迎春屋里的小弈的声气,怕是迎春已妆扮好只等自己了。
出了房门,果见迎春站在院墙下的一株开得正艳的醉芙蓉前。挽春快步走上前去,福了福礼,“二姐姐等很久了吧!”
“并没有多久,这株醉芙蓉开得真好!三妹妹真会侍弄这些花草。”迎春摇摇头,纤细白皙的手指抚过花辨,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挽春轻笑,上前挽了迎春的手,往院门处行去,“姐姐若喜欢,命人剪几枝摆在房里赏看罢!我们去给太太请安吧”
迎春微笑着顺从地随着挽春往外走。
搬到这边来已有一段时间了。正如王熙凤所料,老太太念叨几句“住得太远”“心里不舍”后也就同意了。
大太太虽说因自己没个没个孩子,对大房的几个孩子都不甚在意,不过,不在意归不在意,可这也不代表她就愿意让旁人代她行使嫡母之责,特别是这人还是与她最不对付的王夫人。她就更是恨得抓心挠肺了。只是碍于老太太,并不敢当面表示不满。在私底下却咒骂了半日。
这会听两个丫头说要住到这边来,能不高兴吗?左右姑娘们的吃穿用度都是公中份例,又不用她多花一个子儿!二话不说就让下人将这处景致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姐妹俩住。还说缺什么,想吃什么只管说,她让人去置办。
大老爷也让人开了私库送了好几件摆件来,让两个女儿收拾屋子时摆放。想来女儿们愿意住到自己这边来,大老爷也是高兴的。
直把迎春感动得把心里所有不安抛出脑后,日日请安问好,晨昏定省比挽春还殷勤。也能得了大老爷的几次赏,邢夫人几句好,倒把她房里惯常做些小动作的下人唬得收了手,不敢再小瞧这位姑娘。见此,迎春更高兴,待大老爷邢夫人也更殷勤。
给邢夫人请过安,便由她领着上了一辆翠幄青幔的车子,去给老太太请安。
到了老太太院里才知道,昨日宝玉在外头搜罗了一些青枣,花红来孝敬老太太,老太太一时高兴,多吃了几个,夜里闹起了肚子,竟是一宿没睡好,这会还没起呢,已让人传话不必来请安了!
挽春一怔,抬眼去看邢夫人,邢夫人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看样子应是知情的。只领着两个女儿朝着老太太的卧室全了礼,又让姐妹两人去给二叔二婶问过安,才带着两人回了大房。
陪着邢夫人用过朝食,挽春便有些犯困,因而辞了邢夫人回房歇息。
睡了将将一个时辰,便叫许妈妈拉了
起来,“姑娘,白日里可不能睡,当心走了困夜里睡不着了。”
“妈妈不是请了三日假回去了吗?”挽春坐在桌边,指了指椅子示意许妈妈坐,端了宋梅煮的红枣茶慢慢啜着。
许妈妈谢了坐,却又不坐,只是带了几分恼怒地说,“姑娘,这些奴才可是翻了天了。”说着又将袖笼里的一卷纸掏了出来,递给挽春,“这是姑娘让我家那小子查的东西。要不是姑娘谨慎让悄悄查探,可不就叫那起子小人骗过去了。”
挽春放下青瓷小碗,接过那一卷厚厚的纸张,许妈妈的儿子可是识字的,能写下那么厚一叠纸,想必事儿不少。
一页页看下来,饶是再有心里准备也被气得不轻。挽春猛地站起来,“去内书房!”
“……先是雨花胡同的院子,那院子对勋贵人家来说小得紧,想来曾祖母也并不看重,只指派了不是家生子也不是陪房的谢南夫妻看守。不过隔几年问一句,到了父亲手里,您更是从来不过问。倒养肥了他们的胆儿,将院子里的房间租了出去,专租给来京赶考的举子。白得了十几年的租金还不满足,如今竟又想从父亲这儿得一大笔修缮银子。这可真是……”挽春看着大老爷脸色越来越阴沉,停口不言了。
大老爷冷着脸,阴沉地说,“接着说!”
挽春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还有那庄子,情况和那院子差不多,那庄子粮食产量是不多,只那果林每年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那庄头倒是聪明,在庄子上从来都是粗衣简餐的,倒在镇上有一套三进的大房子,妻子儿女都在镇上住,倒真跟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一般养着。若不是许妈妈的大儿子查得仔细,也许就真的被蒙混过去了。”挽春犹豫了一下,才斟酌着说,“父亲,这两处产业应是曾祖母不在意的小产业,若是她留下的其它产业也有这样的管事可怎么好?”
“砰”大老爷抓起茶盅猛地砸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