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烛明灭,照亮他酡红的醉颜,钟意眼神柔和地看着他,指腹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睡吧,我在。”
乐无忧在睡梦中嗯了一声,沉沉地睡了下去。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艳阳从窗子投射进来,洋洋洒洒落在大床上,乐无忧无声地睁开眼睛,忽而顿住了。
只见钟意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趴在床前,一只手垫在脸下,另一只手被自己紧紧握在了掌心。
——我酒醉后都做了什么???
乐无忧忙不迭松开手。
钟意一动即醒,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阿忧,你醒了!”
“啊……对,醒了……醒了。”乐无忧竭力控制住心底的慌乱,镇定地看向他,“那个……钟堂主,昨夜……”
“钟堂主是谁?”钟意挖了挖耳朵。
“是、是,阿玦,”乐无忧睡人心软,立即从善如流地改口,“阿玦啊,老夫昨夜有些不胜酒力,没有伤害到你吧?”
钟意皱起眉头,一脸郁卒至死的神情,恨声说:“你深深地伤害了我。”
“啊?”乐无忧的表情瞬间空白了。
看这货呆若木鸡的蠢样儿,钟意忍不住笑起来,努力板着脸道:“昨夜你醉成那样儿,居然都没有酒后乱性,哼,乐大公子真是好涵养!”
乐无忧呆了呆:“没……没乱啊?”
钟意整整自己严严实实的衣襟,控诉:“不但没有酒后乱性,居然还拉着我叫娘!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听二人还如此清白,乐无忧顿时松了一口气,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叫两声娘又怎样,下次我让你叫回来,叫爹都行。”
“……你存心占我便宜吧?”
两人走出客栈,坐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喝了一碗滚烫浓稠的胡辣汤。
外面传来鼎沸的人声,乐无忧抬眼看去,见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们往路两边靠了靠,让出一条通路。
一行佩剑的江湖人从街道上打马而过。
钟意道:“想必都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巨雷般的马蹄声,二人循着声音往西望去,只见这群人来势汹汹,扬起的尘沙遮天蔽日。
旁边的食客道:“如此声势烜赫,不知又是哪个大门派了。”
说话间,疾驰的骏马已经如一阵狂风般从街道上飞马而过,为首之人一袭墨蓝锦袍,玉带金冠,座下骏马神采昂扬,在他旁边,一个紫衣美妇与他并辔而行。
“看到没,那就是明日阁主常风俊,”一个食客大声道,“和天下盟的盟主安广厦是拜把子的兄弟,二人武功横行江湖,无人能敌。”
另一个人嗤道:“吹吧,我可是听说当年月蚀夜诛魔,这二人联手,都没能打过大魔头苏余恨。”
“你也知道他是大魔头?”那人哼哼,“武功不高能叫魔头吗?不过虽然没打过苏余恨,却生擒了小魔头。”
“你说苏余恨的那个儿子?”说话之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语气甚是复杂地说道,“我听闻那小魔头当年伏诛的时候也才不过十四岁,真是可怜、可悲啊。”
另一个人也随之降低了声音:“谁叫他生在魔谷,是大魔头的儿子呢?啧啧,行刑那天我就在洛阳,亲眼看到的,剐了三天三夜,还是常阁主亲自监的刑呢。”
“苏余恨那大魔头也委实心狠,”那人愤恨地说,“即便这样,硬是躲着没有现身。”
“实在是枉为人父呀,”在二人身边,另有一个戴着帷帽的瘦削男人,声音轻佻地笑道,“实实在在片出了三千三百三十三片滚刀肉,我还尝了一块呢。”
食客震惊,好奇地问:“什么味道?”
瘦削男人嗤了一声:“生肉忒腥。”
乐无忧眉头微蹙,斜眼看了过去,正巧那个男人也抬头看了过来,秋风扬起帷帽的轻纱,露出清艳的眉眼,和额角极浅的绯色胎记。
男人勾起唇角,对他邪气地一笑,重新低下头去。
第三二章
二人在小摊子上吃完早饭,抬腿往洛河北岸走去,途径一个巍峨的高台,钟意忽然抬手指去:“那是斩佞台,当年为逼苏余恨现身,就是在这里活剐了其子苏梦醒。”
乐无忧看着高台上破碎乱飞的白绫,没有出声,他认得这里,洛阳斩佞台,数百年来在此处死了无数邪佞之徒,洗不掉的斑斑血迹一则痛呈贼子之恶行,平息受害者的怨恨,二则震慑世人,再不敢作奸犯科。
钟意道:“当初奇袭风满楼之际,若是你被交出,想必这斩佞台上也会留下你的一抹残血。”
“可是现在我还活着,”乐无忧漠然道,“而风满楼一百七十二条人命,却已经没有了。”
他们没上斩佞台,却依然死在了刀光剑影中,尸骨埋葬在天阙山,佩剑封入龙门剑阁,生前死后荣光尽灭,一世英名化为乌有,残魂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为他们所守护的世人鄙夷唾弃。
天下盟的高楼近在眼前,钟意拉住乐无忧的衣袖:“走吧。”
乐无忧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和钟意一道走了进去。
天下盟绵延四百年,覆压三十里,干云蔽日,雄伟矗立,一踏进门内,顿觉豁然开朗,盟内格局疏朗,开阔大观,处处可以见到劲装的习武之人步履如风。
左手边传来阵阵叫好声,二人循着人声看去,见到宽阔的演武台上,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斗志昂扬地比试着。
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