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圆圆今年二十二岁,是这个青楼的老姑娘。
她曾经红极一时,以才貌双全而名扬天下,是多少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红颜知己。但后来生了场病,体虚不能接客,渐渐便只能靠卖才名,弹曲子勉强维持着生意,门庭渐渐冷了去。
医生说她坏了身子,恐怕难生育,于是便对孩子的事有些上心。方才听到老鸨说卖与柳湘阁,又听到了孩子哭声,便把孩子抱在怀里说:“我收了他做儿子,你们谁也别想把他卖出去。”
老鸨一听就怒了,扬手要打她,“你个赔钱货,你个吃白食的,你居然还想带个小的!看我不打死你!”
老鸨追着要打,许圆圆急忙左躲右闪,姐妹们也纷纷上来劝架。有劝老鸨的不卖孩子的,也有劝许圆圆放手的。
许圆圆见老鸨不肯松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边哭边抹泪,说着软话:“我十岁被卖进隽春馆,学识字,学女红,学接客,学卖笑……现在身子垮了,无法怀上子嗣。这孩子既然被扔在了这里,定是上天可怜我,怕我老后无人照顾……妈妈啊……我求你行行好,拿我的工钱供他一口饭吃……”
其他姐妹见了,也多少有些动容,纷纷上来求情道:“虽说干我们这行儿的,只争朝夕。但许姐姐当年也是为隽春馆立下招牌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好歹给她留个念想吧……多一个小孩吃不了二两米,还能做点杂事不是?”
老鸨被劝着气也消了些,罢了罢了一摆手,同意许圆圆把他认作儿子。
许圆圆给他起名叫“许白”,“许”随自己,“白”恐怕是这孩子的本来的姓氏。小名唤作“年年”。
在这里,男人的衣服只有粗麻烂布的杂役常服,许圆圆不忍心给她儿子穿,便给他穿着些女童的衣服,当女儿养了起来。
许白长到六岁,不知道是因为自幼被当女儿养,还是因为隽春馆米好水好,脂粉气足,他怎么看都不像个男孩子,倒比那些女童还漂亮些。唇红齿白,凤眼黛眉,雪肤花肌,笑起来的时候顾盼生辉,闭口不言的时候海棠垂枝。
☆、2. 新婚
许白六岁这一年,许圆圆二十八岁,在烟花之地是一个该当老妈子的年龄。
于是她便想着从良。
这几年隽春馆的生意好,她跟着沾光,赚了些钱。加上有个姓魏的在衙门做文书官的常常来找他,两人颇有些情意相投的意思,商量了一下。姓魏的替他出一半的赎身钱,另一半她自己出。老鸨不愿留她一个老姑娘,降了赎身的价钱,这事儿便很快定了下来。
唯一难办的是许白。
许圆圆怕带着他不好嫁人,但把他留在青楼又有些舍不得,毕竟这六年俩人朝夕相处,母子情深。
倒是魏文书很欣然地接受了许白,丝毫不嫌弃他已六岁,初懂人事。
许圆圆走的那一天,姐妹们纷纷来送行。
黛青流着泪挥别道:“想来姐姐也是找了个好归宿。”
桃红在旁边瘪了瘪嘴,倒不这么认为:“那姓魏的是个老秀才,四十岁了才中乡试,现在在衙门谋个文职勉强谋生,姐姐跟着他,怕是过不上富贵日子。”
月白也点点头:“而且姐姐身子不好,不能常行房事。男人嘛,头两天新鲜一下,之后可就看不住了。”
魏文书的大老婆两年前因病去世,这次娶许圆圆是按续弦的标准娶进门的。
婚礼虽没有大张旗鼓,却也算是办过了。
婚礼的时候,魏家二老来闹过一场,嫌弃她的出生,也嫌弃许白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许圆圆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倒是魏文书一直安抚二老,替她说话,也替她的儿子许白说话,立场坚定,使得许圆圆愈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许白在地上磕了头,叫了声爹,魏文书把他扶起来道:“我这一夜之间有妻有女,也算是一件幸事。”扶起来之后,他抓着许白的手,暗搓搓地摩挲了两下。
魏家二老此时已经过了盛怒的时期,没有当面斥责他来路不明,赔钱丫头之类的,却也不忘叮嘱二人早日生个自己的孩子。
许白听着这话,心里有些难受。他还不知道许圆圆不能生育的事,只是隐约觉得,如果有了弟弟妹妹之后,自己在这个家中恐怕便无分量了。他还听到二老小声议论说他长得过于漂亮,长大之后恐怕红颜祸水之类的。愈发觉得处境艰难了。
新婚之夜,夫妻俩颇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在床头喝过了交杯酒后,魏文书作了首诗以表喜悦之情。许圆圆本就是才女之名,对吟诗作对颇有兴趣,便将这诗写了下来,配了画。
夜色深沉,月上柳梢。
魏家二老和许圆圆皆已入梦的时候,魏文书却悄悄起身往偏房走去。
偏房是许白的屋子。
虽然他才六岁,却不得不面对不能再与养母同睡的事实。
窗外的树枝投在窗户上的影子像魑魅魍魉的獠牙和爪子,在如水的月色中摇摇晃晃,随时会捅破纸窗户进来。
他盯着那些晃动的影子,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睡不着。却在这时,门扉吱地一声被推开了。
他几乎以为是那些恶鬼的长指甲推开了门,吓得想大声求救,却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
昏暗的月色中,那面孔像青面獠牙的鬼。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定睛一看,是养父。
魏文书见他不再挣扎,便放开了捂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说:“怕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