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妃脸色一僵,没有开口。
“娘娘如今最大的忧虑,不在皇上,更不在皇后,而在皇太后和荣亲王身上。”桑枝用的是肯定语气,“小皇后不足为虑,因为她丝毫得不到皇上欢心。如果娘娘您真心现在就要这后位,想必只要您一句话,皇上无论如何也会扶您上位。只要您入主中宫,荣亲王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宫嫡子,是未来人主的不二人选。”
董鄂妃手一抖,打翻茶盏,喝道,“住口!”
“娘娘又何必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如果娘娘连这份胆魄都没有,那么奴婢奉劝娘娘,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桑枝不卑不亢。
董鄂妃略显慌乱地胸口起伏,目光凛冽地望着桑枝,“本宫从未有此逆心。”
如果没有,那么董鄂妃现在就不会再让她说下去。桑枝静静地看着她,又说了一句,“可惜,娘娘您和皇上最大的对手,都是皇太后。”
她说完这一句,董鄂妃并没有阻拦。桑枝心底一声叹,董鄂妃并非无入主中宫之心啊!
想来也是,董鄂妃是何等聪慧之人!又怎会不知道她自己和荣亲王现在的处境?以她如今的盛宠,倘若有朝一日皇帝撒手西去,那时便必定是她和荣亲王的地狱之时。只怕不止她们母子,连带着整个董鄂一族恐怕都难有好下场。历史上这种盛宠之下下场却不得好死的例子,数不胜数。董鄂妃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往上走,除了爬到最高处,已经别无选择。她要是退下来,死的可不止是她一人而已。
如果不能站在权利顶端,以她今日积攒的众妃之怨,其他宫妃的皇子问鼎龙座,她焉能有好下场?董鄂妃很清楚这个结果。但是,她更清楚的是,急不得。皇太后虽然如今不再管理后宫,但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董鄂妃协理后宫,桩桩件件看似顺顺利利,但隐隐约约她总觉得自己是局中棋,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默默下着这盘棋。而这只手能是谁呢?除了那个看似颐养天年什么都不管的皇太后!
她能做的,唯有等。毕竟皇太后年岁已高,她和荣亲王都还年轻,只要皇太后薨逝,后宫便再没有能阻拦她的力量。她其实别无选择。这是她身受盛宠的必然结果,不能最高就只会死的更惨。
所以她要经营好名声,她贤德,孝顺,她族中亲友也从未恃宠而骄,反而屡立战功。比如她的兄长,就在战场上屡得头功。她的父亲手握重权,身居三等候却乐善好施,为人和善。董鄂一族搏尽天下好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只可惜她身子骨本就薄弱,生下荣亲王之后仍然为权衡各方势力鞠躬尽瘁,思虑太重,以至于身子越发不好。
可令她稍感欣慰的是,素来健康的皇太后竟然生病。人一老,最怕的就是生病。老年人不比年轻人,再小的毛病放在他们身上都是不能小觑的重症。但董鄂氏确实心底有一份仁善,她虽然不喜欢皇太后,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董鄂妃孝顺,因此为博名声伺候尊前时也确实尽心尽力。
宫人都以为她至孝,桑枝却只觉得好笑。倘若真孝顺,董鄂妃最好的选择是别在皇太后面前晃悠。很显然,皇太后并不喜欢董鄂妃。就是废后静妃,她虽然怨皇太后,但心底到底还对这位老人家存着一丝敬爱,因此从来不去扰她。小皇后更是怕打扰老人家,很少前去侍奉。毕竟孝庄身边有个尽心尽力的苏麻喇姑,没人比苏麻喇姑更懂得怎样照顾皇太后。可偏偏这个董鄂妃不仅侍候尊前,还昼夜不曾废离。
这凡事啊,过头了就必定有异。桑枝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在慈宁宫看见皇太后吐在董鄂妃脸上那口痰,心里反倒体会出来了。董鄂妃哪怕真有一分孝心,可剩下的九分恐怕都是作秀。做给皇上看,做给后宫看,做给天下人看。
那意思摆明了就是——你看我多贤德至孝!小皇后都没伺候几天呢,我董鄂妃天天在这端茶送水做下人的活侍奉着。
倒也如她的意,如今全天下谁不盛赞董鄂妃贤孝之名!连皇上都以奉上不尽心的罪名责罚皇后,而大加褒奖董鄂妃呢。
可是这些小把戏,如果桑枝都看得懂,皇太后难道会不懂?桑枝心里直想,可见后宫的事儿,绝不能用眼睛去看。眼里看到的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得用心想。然而可惜,后宫里能用心的人太少了。天下人更不会花这个心思思量了,朝廷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董鄂妃凝视着桑枝,桑枝不躲不避,让她看。心里有鬼的是董鄂妃,桑枝才不怕她看。终于,沉默半晌之后,董鄂妃开口,“你是什么人?”
“看惯后宫事的宫女罢了。”桑枝淡淡道,“娘娘,您难道不厌倦后宫里这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之事么?”
董鄂妃怔住,静默一会儿,幽幽道,“本宫没有选择。”说完心里就一惊,诧异自己竟被桑枝带着情绪走,她一时有些紧张,皱眉问桑枝,“你想要什么?”
“人各有志。”桑枝说,“娘娘,奴婢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但是只想事成之后求娘娘一个许诺。”
董鄂妃心头一跳,“说。”
“奴婢要革除奴籍,升为旗人。”桑枝微微抬头,“另外要黄金万两,放我出宫。”
董鄂妃一怔,讽刺地笑道,“你还真敢开口。革除奴籍,已经是天大的赏赐,你还想升为旗人?这还不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