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维却仍旧面色严肃:“微臣心想,迟早有一天,先帝会因为多疑而毁了自己,而到武王殿下——也就是皇上入京称帝的时候,若微臣能有那么一丁点的功劳,曾经帮过娘娘,或许皇上……会饶聆芳不死。”
他说完,耀华宫中一片安静,玉莹原先以为他会与皇甫聆芳***应该是个心智不成熟、只顾眼前享乐的人,哪不知在那背后,他竟然为心爱的女子铺下了这样一条路,冒着自己被发现被杀头的危险,也要为日后求得一线生机。
两厢无话,过了不知多久,玉莹才长叹一口气,说:“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个胆小的人,却不知你竟也有这样的能耐,当真是小瞧了你。”
钟维尴尬地笑笑,磕了个头,道:“再胆小再没用的男人,也不能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死去,总是要做点什么的。”
这番话令玉莹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宣州那个寒冷的夜晚,自己站在新房门外吹了半个晚上的寒风,康敬绎酒醒后走出来,对她说“我要这片江山,要那把龙椅”,促使他做出这样决定的,同样是自己的女人受尽欺凌,自己却无能为力。
“当你想保护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就会变得强大起来,”玉莹感慨万千,长跪不起的钟维在她眼中,也显得高大了许多,“你起来吧,你能有这份心,实属不易,今日你先回去,你和聆芳的事,本宫自会有安排。”
这样一来,自己对妹妹的歉意,也能减轻许多了。
数日后,皇甫府传出噩耗,战乱中遭启圣帝遗弃的皇后皇甫氏在府中投缳自缢,结束了年仅十九岁的生命。
听闻这一消息,京城中的文武百官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幸灾乐祸的情绪——想那皇甫家一门两女嫁皇家,又先后成为后宫之主,早就已经拉尽了天下仇恨,现在皇甫聆芳死了,皇甫家是永远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康敬绎不表态,群臣也就假装不知道,揣着亢奋装淡定,就连皇甫青泰过去的门徒和故交也都没有来祭奠。范氏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甚是悲伤,府中寥寥无几的下人帮着收拾了灵柩,停满七日,便低调地送出城去葬了。
就连玉莹都没去送,钟绿娉对此十分费解。
“你啊,也别想不通,晚上陪本宫出去走一趟,就什么都清楚了。”
玉莹正在教小康皞认字,闻言笑着神神秘秘地说。小太子性子安静,学得也慢些,不像姐姐康敬娴,一岁半的时候已经能准确地叫父王和娘亲了。
钟绿娉见她不愿说,也只好不问。
钟远山年前便回江州去了,留下大儿子在京城,过完正月后钟绿娉却不知怎的又回来了,和哥哥嫂嫂一同住在皇上赏赐的宅子里,进宫来请安的次数倒是不如年前频繁了。
玉莹有一种感觉,钟绿娉的娘张氏不是个省油的灯,年后钟绿娉再来宫里请安,表情明显不如从前自然,似乎总是有心事,又不像从前,什么都对自己说。
“二舅他们可都还好?”小康皞学了一会儿,困了,玉莹便让奶娘将他抱去午睡,又打发宫女们都出去,房中只剩她和钟绿娉两个人。
钟绿娉敷衍地点点头:“都好。”
玉莹狡猾地笑道:“那是你不好了?怎么次次来都是心不在焉,想什么,跟跟本宫说说?”然而钟绿娉却抿着嘴摇摇头,深沉得都不像她了,玉莹不禁多留了个心。
自古以来外戚和宦官都是谋朝乱政的隐患,钟远山虽然封了江州侯,但与康敬绎没有直接的亲缘关系,一荣一枯也不过是君王的一句话,康敬绎要打压他,也无人能说情,这样的外戚如果不安抚好,是极有可能反叛的。
入夜后天色一抹黑,玉莹换了一身丫鬟的打扮,坐钟绿娉的马车出宫,却不去钟府,而是去了皇甫府。
墙倒众人推的理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对的,曾经荣极一时的皇甫家如今只剩空空的宅院,门前灯两盏,人三个,也有一架马车在静静地等着。
钟绿娉定睛一看,那三人其中一个是玉莹的娘范氏,一个是陌生的男子,还有一个和玉莹有六七分相似,不由大惊:“你不是……”皇甫聆芳!她不是死了吗?
皇甫聆芳做农妇打扮,粗布的裋褐,,依偎着那年轻男子,钟绿娉想起曾听人说过前皇后与人**之事,仿佛明白了什么。
玉莹走上前去:“钟书纪,本宫的妹妹以后就托付给你了,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本宫与皇上当年照样相互扶持着走过来了,相信你不会同那翟子成一样,始乱终弃。”
钟维一臂揽着皇甫聆芳,二人一同给玉莹跪下去,玉莹弯腰将人搀起来,拉着妹妹的手,和声细语地道:“聆芳,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爹娘的女儿,本宫的妹妹了,离开京城以后,天下之大,总有你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好好跟着书纪过日子,从前的事就当做了一场噩梦,醒了,就过去了。”
皇甫聆芳低着头细细地“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玉莹使了个眼色,小秋将肩上的一个布包褪下来递过去:“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你们到了外地,万事打点不能没有银子。”钟维接过来,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聆芳,”玉莹看着妹妹被扶上马车,轻声说,“保重。”
皇甫聆芳眼中闪着泪花,点点头,钻进了车厢。
马车哒哒哒地驶入了黑暗中,范氏仍在原地抹泪,玉莹目送妹妹离去后,转过身来道:“娘,你接下来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