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靖拍拍云秀山的手,云秀山的手很凉,虽然正直寒冬,却也显得格外冰冷。
云秀山的声音平复一些,不再那么低哑刺耳,沈奚靖听到他说:“我永远记得,当我跪在他面前时他有多惊讶,我记得我给他磕了好多头,让他帮忙说些好话,我知道他没那个能力保下我家所有人,我只求他保住我大哥和二哥,这也是我父亲与爹亲的希望。”
云秀山虽然说得简单,但沈奚靖能想到,当时的场面有多艰难。
走投无路的世家子弟跪在曾经的朋友面前,哀求他保护自己的家人,那不仅仅是自尊被践踏的痛苦,更多的是家人即将要离世的绝望。
如果有人可以求,沈奚靖想,他也会去。
可他那时候年纪小,只能独自在关押所里煎熬,这种情况,延续到云秀山和卫彦也被关进去,当他在关押所里见到他们两个时,简直绝望到极点。
被关进来的人越多,就表明死牢里的家人们,更没有希望。
云秀山缓了缓,用沈奚靖从未听过的冰冷声音说:“我记得,我当时求他,说就算我们三兄弟给他家做牛做马做杂役,也无怨无悔,只求他保住我大哥二哥的命。可是他只是把我拉起来,摇了摇头。”
“他只是摇了摇头,那个动作,毁灭了我仅剩的希望,我那天断断续续求了他很久,他都不说话,当我终于绝望,要离开的时候,他说,他只能尽最大努力,把我保下不去边城流放。”
云秀山说完,就什么都没讲了。
沈奚靖知道,云秀山是必然不肯的。
因为换做是他也一样,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宁愿去边城受苦,也不愿意独自在帝京享福。
当年菜市口斩首留下的血染红大片地面,至今那块地方,还是乌黑一片。
那些痕迹,永远都不能从历史里湮灭。
“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云秀山突然说,“我知道的,当年死了那么多亲王皇子,他如果出一点差池,说不定康亲王与王君也要被牵连,我心里明白,可是我过不去那个坎。”
“好了表哥,好了,不要再提了。”沈奚靖低声说着,他右手拍了拍云秀山的胳膊,“表哥,过去的事情改变不了,我们不如好好活着吧。”
34、第三十四章
慈寿宫的宫人很多,按例,应有一位总管,三名管事,四位大宫人。
虽然沈奚靖过了年才十六,但他却已经是大宫人了,既然柳华然把他要到慈寿宫,按理是不会降他职位的。
所以在沈奚靖背着包袱,来到慈寿宫侧门时,便已经有一位二十来岁的管事等在那里。
他有着一张瓜子脸,单眼皮,沈奚靖觉得他比柳华然拨给穆琛的那四个宫侍都要好看些。
并且,他也还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
以这个年纪当上管事,想必很有本事。虽然沈奚靖这位十六岁的大宫人也很让人难以相信,但从大宫人到管事,大部分宫人要熬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毕竟到了管事位,就是正经宫官,要拿俸禄的。
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褂,外罩一件棉袄,见沈奚靖过来,便笑着说:“你是安乐吧?我叫韩之琴,是慈寿宫的管事,边总管嘱咐我过来迎你。”
沈奚靖到没想到慈寿宫的管事对他态度这样好,赶忙道过谢,跟他进了侧门。
“麻烦韩叔了,安乐先行谢过。”
永安宫里,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宫人们都要叫管事与总管叔叔,这是一种敬称,与年纪高低无关。
韩之琴显然不是很适应,他只笑笑道:“你还是叫我韩哥吧,托你的福我才当了管事,被人叫叔叔真不得劲。”
沈奚靖有些不解,见韩之琴天都也算随和,便问:“您当管事可是您的福气,与我有何关系?”
他们二人穿过回廊,天色还早,扫洗的小宫人们正在打扫庭院,见了韩之琴都乖乖行礼,也无人对沈奚靖好奇张望。
这慈寿宫,宫人的规矩比朝辞阁严得多。
韩之琴等走到人少些的地方,才说:“谁叫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宫人,你来慈寿宫属于平调,当时宫人所接了调令回报你是大宫人,我们边哥也犯了难,想了半天,只能把大宫人里年纪最大的我升了管事,让你补我的缺,可不是我沾你光了。”
当时柳华然不过随手一点,指了沈奚靖调来慈寿宫,他年纪也不大,谁都没想到他是大宫人,既然是平调,也不能让人平白降了职位,只得提拔一个大宫人补上管事的缺,让沈奚靖顶替上。
在慈寿宫四名大宫人琴棋书画里,韩之琴是年纪最长,最得人心的一位,边楼南心里也偏向他,故跟柳华然回禀了这事,便提了韩之琴的职位。
作为朝臣而言,即使是九品芝麻官也是官,吃皇家俸禄。从九品内宫管事也自然是官,俸禄只比九品低一阶,无论怎样讲,做了管事的宫人,已经不算是宫人,他们是宫官。
虽然没有沈奚靖调来慈寿宫,韩之琴在熬到三十之后也可以升为管事,但如今因为这个契机,让他年纪轻轻就当上管事,也确实值得他高兴。
沈奚靖心里想了许多,但话到嘴边,也只说:“那也是韩哥更得主子心,不然也不会是您升上去,以后小子少不得让韩哥多照应。”
宫里会拍马屁的人多了去了,但沈奚靖一直低眉顺目,一番话说下来也叫人心里听了舒服,韩之琴也乐于踩这个台阶,道:“你接了我的位置,做慈寿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