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的人,居然千里迢迢来了屏州。僻远不毛之地的屏州啊。
屏州往北有灵州,出了灵州是青州,青州以西高高矗立一道武王关。从前,太祖皇帝一统天下,护国公擎着大梁皇旗冲出武王关,一路拿下关外胡族十六部。彼时,四海尽皆来朝,武王关以西是称关外十六州。
后来,关外十六州一个接一个地丢了,文弱的大梁天子小鸡仔似地被如狼似虎的鞑子战马撵着一路南下,从旧都上京逃到了如今的都城宁安。危难关头,多少忠烈之士抱头鼠窜,多少豪强之家狼狈四散,又是护国公府挺身而出,老老少少多少人拿命死扛着,将山河故土寸寸收复,好歹力保武王关不失。
再然后,二十年前,护国公府倒了,武王关跟着就没了。轻飘飘一纸合约浸满英雄泪,青州、灵州顺理成章成了鞑子的。失却武王关依仗的屏州如同孤身一人面对群狼的娇弱小娘子,成了大梁国土最直面鞑子的所在,鞑子一旦发兵,首当其冲就拿屏州祭刀。
历任屏州督军没有不被鞑子欺负过的。被强按着祭了几回倒也罢了,哭哭啼啼的督军们好容易揪紧衣襟,仓皇无措地逃回落雁城。迎接他们的却是不变的穷山恶水,以及自古以来就生生不息的刁民悍匪。
所谓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冤孽啊!这哪里是当官?烟花女子尚不受如此欺辱!况堂堂七尺男儿乎?历来被派来屏州的官儿,没有一个不是哭丧着脸来又热泪盈眶着走的。流放都比这舒坦呐!
眼前的洛大人听说是主动请缨要来屏州的。神仙啊,脑子长得就是和凡人不一样。
“都往前冲。”毫无起伏的语调,阴冷的寒意不仅让正胡思乱想的赖七抖了一抖,连督军身旁的人也有不少僵硬地挺直了背脊。
“你他妈的洛云放!老子就知道你还记得!你!你!你!你他妈是来报仇的!”
撞门声逾响,一击又一击,重重敲打在每个人心头。赖七屏住呼吸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上山前常师爷对他的吩咐,一旦啸然寨的寨门被打开,就立刻发出信号。而后我们就跟着官军入寨。趁其不备,一招毙命,不费一兵一卒!
眼看就要顶不住了,箭塔上射下的箭矢稀稀落落,只有那道粗哑的叫骂声越显凄厉:“老子当年不就扒了你的裤子吗!多大仇!啊?你他妈记到现在!洛云放!你听好了!老子誓死不降!有本事你今天就一把火烧了我啸然寨!不留一草一木!连只蚂蚁都别放过!我燕啸当着所有弟兄的面对天发誓,只要还剩下一口气!老子保证再扒你一回!老子他妈让你天!天!光!屁!股!”
这……什么意思?
一时间,凡长了耳朵的都不约而同把眼睛瞟向赖七这头,连门楼上跳脚骂娘的山匪们一时都悄无声响。
唯有余音袅袅,在空荡荡的山壁间回响又回响:“裤子……裤子……屁股……屁股……”
督军大人端凝如冰山般的面容下,大伙儿很怂地默默把眼睛挪到了自己的脚尖上。
大人,你这么凶,燕大当家他一早就知道了?
赖七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前头那几位陪在督军身边的屏州地方官显然也是如此。赖七看到他们僵挺着的背脊不自然地扭了扭,而后一边装得若无其事一边又一个个好奇地竖起耳朵,其中还有人抬手掏了掏。
人们忍不住眯眼去看那建筑在寨门上的高楼,现任啸然寨大当家燕啸,虽然远远看不清长什么样,不过身量确实高大壮实,在一群穿得五花八门活似叫花子的匪众里,数他最醒目,嚎得也最大声。一口一个“洛云放”喊得那叫一个顺口……都被漫天黄蜂似的箭矢射得东躲西藏了,还顶着一面刺猬般插满了箭头的藤甲盾牌,不屈不挠地叫嚣:“洛云放!有胆你就上来,老子和你一对一!”
随着啸然寨的节节败退,厚重的木制寨门已是不堪重击,那挑衅的调子也跟着变得婉转:“云妹妹!你真要逼死你啸哥哥吗?云妹妹……我是你啸哥哥啊云妹妹……哎呀我艹,谁射的箭,疼死我了……”
面面相觑,汗如雨下,哑口无言……
在场所有人恨不得把耳朵堵上,内心悠悠一声长叹,啸然寨的燕啸,这是在作死啊……
督军大人有令:“一个不留。”
数重撞击之后,厚重的寨门终于被缓缓打开。盘踞龙吟山二十余年的啸然寨终究还是败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寨楼之下,堆尸如山。洛督军目不斜视,当先策马入内,一滴滴殷红血珠自门楼落下,洒在他纤尘不染的银甲之上,耀眼夺目,好似雪中红梅。
看吧看吧,不作就会死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燕大当家。赖七抬头看了一眼,燕啸的尸体此刻应该还在门楼上,西北道上最年轻最张扬最肆无忌惮的山寨当家,最后也不过是个尸身无人收敛的凄凉结局。
人生自古谁无死啊,一将功成万骨枯。摇头又是一阵叹息,赖七紧了紧手中的提刀,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跟上自家兴奋难耐的队伍,欢呼雀跃着向里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费一兵一卒。以后,龙吟山就是夜枭寨的地盘了!
起初,赖七觉得身边的人有点多,谁都没在意。之后,赖七纳闷,怎么身边的人看着都挺陌生?大家都还兴奋着,依旧没在意。再然后,不认识的陌生面孔一个个被砍倒,却还有大波大波同赖七一般衣着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