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襄勾起一个笑容,带着十足的嘲讽,对着楚忘道:“挖吧,小心点,别戳破了棺材,扰了故人清静。”
楚忘已抖如簌糠。
心中哀嚎,自己犯/贱,好好的未央殿不呆,非要来这里挖坟挖棺材!
犯/贱!犯/贱!
晦气!晦气!
姨母啊,千万别怪我扰了您老人家的清静,我这是……身不由己啊!
剑身突然一滞,像是戳中了一物。
楚忘扔了剑,跪在土坑中,开始用手刨。
黑色的棺板出现在微弱地红光下,有虫蚁在碎土里迅速爬过。
楚忘咽了口口水,刨得愈发卖力,不久一副棺材,便堪堪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时我哭着求着宫里的旧仆,终于讨来了这么一副棺材。”萧定襄说着,眼波温柔起来,将手中的灯笼探过去一些,让火光得以笼罩整个棺椁,“母亲她……也勉强得以入土为安。”
楚忘跪在坑边,有些无措地抬着头,整个人亦沐在红光中。
他虽整个人狼狈不堪,脸上亦沾着尘土,但一双凤目,在红光下极其动人,似有紫色的波光在里头缓缓流淌。
萧定襄的心猛然一跳,不动声色地移开灯笼,对着男子道:“你果真要看?”
男子一掀下袂,屈膝单跪于地,眉眼低垂,打量着掩在尘土中的棺椁。
而眸色缱绻痴迷,仿佛看着恋人。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扣住棺椁边缘,微微颤抖。
他的手极其苍白,扣在黑色的颓朽的薄木上,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悲哀。
以至于楚忘扭过头,不忍再看。
我不是怕死人,都成骷髅了,怕毛怕?我是可怜他……
楚忘心中碎碎念,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忽然哐当一声闷响。
楚忘知道,那是棺木被掀开了,然后砸在地上。
耳边有喘气声,粗重的,绝望的,一声又一声,仿佛濒死的孤狼。
楚忘强制着转过自己的头,看过去——
两具惨白的骷髅,一大一小,睁着黑洞洞的眼,静静躺在腐朽的棺材里。
楚忘吓得浑身一个趔趄,差点跌进坑里去,立马扭过头,不敢再看。
夜太深太黑,连月光都是黯淡的暗红色,照着这鬼魅魍魉的人间。
夜风中,梅枝窸窣地摇曳着,将暗色的影子错乱一地。
于这风声树声中,有极低的啜泣声压抑着响起。
楚忘转头看去,但见那人,跪在地上,长长的羽睫在眼睑处打下极重的阴影。然后有水滴,从那阴影处一颗接一颗地坠下,隐在泥土中,落在白骨上。
英雄泪,红艳骨,大约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楚忘再傻,也已猜到对方身份。
他心中不忍,一时也忘记了害怕,跟着凄恻起来。
于是生涩地安慰道:“逝者已逝……您……节哀吧。”
他鼓起勇气,将掀翻在旁的棺盖重新盖了上去。
薄薄的木板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地盖上,将二十年的情殇封在里头。
楚忘手脚麻利地将泥土重新铺上去,最后还踩了几下,将土夯实。
“拓跋,”萧定襄忽然开口,“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男子弯腰,将落在一旁的剑捡起,曲指轻轻一弹。
剑一声长鸣,颤动不已。
男子轻声道一句:“抱歉。”
竟是对楚忘说的。
楚忘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助人为乐嘛!”
男子一笑,嘴角的弧度极冷。
手中剑芒一闪,直直地向楚忘刺去。
剑疾如电,堪堪在楚忘颈前一寸处停住。
萧定襄伸出二指,死死夹住剑身:“你不能杀他。”
楚忘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傻傻看着僵持的二人。
男子皱眉,眸色冷冽,煞气重重:“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