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非鸾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命人更衣出殿。炎毅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後,两人走过养和殿迂回的长廊,再走下层层相连的石阶,来到後花园一处容树下。青石围成的圃,一棵茂盛的大树屹立中央,借月浓密的树桠,抬头能看到点点白光。
景非鸾跪在花圃前,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深深地凝视著那健壮的树干。
“母後,孤来看你了。”景非鸾站起身後仰头说。
晚风凄凄,此时的景非鸾,哪还见不久前的狂妄,他坐在花圃上,用手一根根地把杂草拔去。那狭长的凤眼里,已失去了往日的风情,剩下化不开的忧伤,和缕缕道不轻的思念和哀怨。
炎毅在一旁看得难受,忍不住说:“殿下,夜里风大,还是早点回寝宫吧。”
景非鸾摇摇头,说:“你先退下吧,孤想要陪陪母後。”
炎毅只能遵命,无声无息的离去。
“母後,儿臣已经厌倦了,若有朝一日这江山断送在儿臣的手中,母後你会怪罪儿臣吗?”景非鸾喃喃自语地问。
他曾经立下誓言,有朝一日必亲自手刃那两个奸臣,夺回失去的尊严和权力。可这件事他在四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如今却发现,心中的恨意无法消除,他像是被诅咒的怨魂,永生永世无法得到安息。
只要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没人知道,他有多憎恨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然而,这一切里也包括他自己。
颜傅起了个大早急忙出宫,他匆匆赶回府邸中,府中的下人全是景非鸾赏赐的,除了那个由故乡带来的管家。已对这个王朝和君主彻底失望,吩咐管家只收拾一些盘缠和衣裳,然後随他一起上路。
打算星夜兼程赶回乡,带上家人一起找个清净的地方落脚,再开个茶栈做闲云野鹤。即使满腹经纶无用武之地,颜傅也认命了,要怪只怪自己生不逢时,偏偏遇到那麽一个昏君。
年迈的管家只是楞了下,便照了他的吩咐行事,官场如战场,少爷这样做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一人一个包袱,外加一匹骏马,所带的东西和他们来时那麽少,只是那时的满腔热诚,到了今日只剩下惆怅和茫然。天刚蒙蒙亮,马蹄踏在街道上格外响亮,想不到这时辰除了他们,还有迎面而来的马车。
在相互经过时,马车的窗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撩了起来,一名女子探出头来,清丽的容颜上写满震惊。
“夫君?”马车上的女子惊讶地唤。
石板道,青砖墙,灰瓦檐,就这样定格在这一刻。颜傅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张熟悉无比的脸,顿时拉紧了马僵,一个青衣孩童也探出了头,惊喜又兴奋地大喊爹爹。
“娘子,倪儿…你们怎麽会来都城?”颜傅立刻下马问。
此时一个穿著宦官服的太监从马车後走出来,尊敬地躬腰道:“奉大王旨意,颜侍郎上任这段日子以来,刻苦勤勉废寝忘食,大王不忍心见到大人日夜操劳,却独居都城无亲人陪伴,特命奴才前往夷州,将夫人和小少爷接来,以解大人後顾之忧。”
听太监念完这一长串话,颜傅原本见到亲人的喜悦顿时消散,只剩下一片无言的苍白。
从此他的後顾之忧,便紧紧地捏在了景非鸾的手心里。
金銮殿上,早朝从每日改成了三日,如今又改成了五日一次,若不是是集体大臣跪殿上柬,恐怕又会被推迟为十日一次。即使这样,每当上朝时景非鸾仍哈欠连连,经常听著大臣们的上奏便睡了过去。
“大王。”在王位旁的太监轻唤道。
景非鸾慢慢地张开了眼皮,便看到满朝大臣都在看著自己,於是不紧不慢地坐直身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