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写道:禁军统领米嵇宝,户部郎中绍沪森以下犯上,图谋不轨,罪不可恕。帝念禁军统领米嵇宝有功在身,免其抄家之罪,全族终生流放西北氏州。又怜绍沪森发妻出身皇家,帝不忍其孤寡终老,遂免绍沪森死罪,终身禁足京郊绍氏偏宅。
禾后寒私以为皇帝这处置有些轻了,米绍二人虽尚无实际行动,但其心当诛,崇渊却只判了流放和禁足,未免显得心慈手软。但,禾后寒转念一想,崇渊登基不久就抄了田家满门,之后数月不朝,已经叫众大臣心生不安犹疑,如今一来就大刀阔斧血洗朝堂的确有些不妥,倒不如崇渊这般网开一面来得安定人心。况,荣嘉禄领兵三万回朝,已经显出帝王的强势态度来,如今虽抓了米绍二人现行,却无实证,满门抄斩不但明面上的说法欠缺了些,易叫众臣人心惶惶,又恐难以服天下人。
禾后寒左思右想,只觉此事十分棘手,严惩或从轻皆有利弊,皇帝一夜之间便决断下来,于他这个年龄来说十分难得,其凝练果决的帝王品性表露无遗。
炎热的夏天就在阮东街一波离去一波又来的官员中,在每日京城百姓唏嘘不已的哪个哪个大官下马了,哪个哪个芝麻官上位了的茶余饭后中悄悄过去了。
这个夏天在禾后寒眼里却是多事而苦闷的。
这一日他下了朝,腹中饥饿,干脆不回府,找了京城有名的酒楼点了好酒好菜又叫了单间,自个儿坐着想事情。有师兄手握重兵坐镇京城,借着米绍两家谋反一事源头的牵连,皇帝干脆利落地接连罢免了十数位大臣的官职,随即又提升了几位大臣的官品,赏罚分明,朝堂上已然天翻地覆,几个月的重新部署和调整,稍稍缓和了老皇帝生前最后几年被边关战事拖累得冗余和留有隐患的朝政。
这是好的,但皇帝提拔了不少新官员,交接磨合涉及方方面面,却着实让人头疼……寒门子弟还好说,各大世家却不容易对付,他们知道皇帝势必要削弱世家权利,却总是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后路伏笔,他一边明面上要与之周旋,背地里也要同暗卫合作,虽然时常让他有焦头烂额之感,却也总能叫他们的小算盘灰飞烟灭。
如今荣家坐揽舜朝第一武臣世家,朝中文臣皆以他马首是瞻,武臣则隐隐以荣家为首。
不论皇帝知不知道他和荣嘉禄的师兄弟关系,如今他最需谨慎对待的也是同荣家的关系……
他一边想事情一边吃,自然是吃不下多少东西。
出了酒楼上轿,禾后寒突然有点犯困,他微微合上眼皮,半睡不睡地靠着轿子打盹。
“瑞声!”
禾后寒正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就听到有人隔着轿帘喊了这么一嗓子,声调婉转,感情充沛,抑扬顿挫。
他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霎时惊醒,明明刚进秋天,他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禾后寒默不作声,如若未闻,但愿那些不晓得他小字的轿夫们快快行过,千万不要停下,不知不觉手心竟然攥出了一层紧张的细汗。
但紧接着轿身一晃,只听外边轿夫们一阵忙乱惊呼,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禾后寒一动不动地坐着,轿帘一掀,探进一张含情脉脉的脸来,桃花目高鼻梁,一双瞳仁好似秋水盈然,活色生香的美男子。
——江盛。
禾后寒的第一反应是把他一脚踹出去,不过他的第二反应更快地意识到了此处是闹市,人多眼杂。
禾后寒冷静地道:“不知江门主远道而来,本相有失远迎。”
江盛自来熟地靠过来,毫不见外地坐在禾后寒旁边,一边去抓禾后寒的手,一边对外边扬声道:“走吧走吧,别在这停着了。”
禾后寒不着痕迹地躲避着江盛,一边吩咐道:“走。”
轿子明明平稳得很,江盛却总状似无意地向禾后寒这边倾斜,口中不断抱怨着:“京城的路还不如宛州的路平坦!”
禾后寒讥讽道:“既然如此,江门主何必不远千里来这自讨苦吃?”
江盛笑意不减,情意更浓,“为了见到瑞声,在下吃多少苦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