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一进屋,看皇帝这样子就知今晚恐怕是有大事,不过他只做不觉,先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崇渊摆手道:“爱卿日后私下里不必行跪拜之礼。”
禾后寒谢过恩,坐在皇帝对面,这才开口问道:“不知皇上今日叫微臣来是有何事?”
崇渊反问道:“爱卿可还记得朕给你的那份名单?”
禾后寒回道:“自然记得。”
崇渊点头道:“想必不用朕言明,爱卿也可猜出其意。”
禾后寒连忙接道:“皇上抬爱,微臣斗胆猜测三种颜色意即……取舍。”
崇渊不置可否,笑道:“朕一直觉得爱卿聪明,你可猜得出今日朕叫你来做何事?”
丞相有何苦(上)
禾后寒打从进屋起,就一直琢磨着,此时心中倒有些猜测,可又觉得不妥,只回道:“承蒙皇上高看,微臣却实不知皇上此行深意。”
崇渊把眼神挪开,禾后寒无法窥得他心思,一时不敢接话。却听崇渊道:“不知为何,朕明明身在宫中,脑海里却总是回想着丞相在逃难路上把朕护在怀中的情景,山水相隔,春来冬走,朕总是在想,丞相为何对朕这么好?父皇那诏书你大可不顾,何不干脆同昱亲王联手杀了朕,如此一来你便可娶亲生子,从此尽享人伦之乐,岂不是更好?”
禾后寒后背冷汗涔涔,唰地跪下,额头抵在地上,连声道:“微臣不敢,微臣自小跟随师父学习仁义礼信,家父更是奉公职守,微臣绝无二心,请皇上明鉴啊……!”
崇渊不做声,禾后寒看到眼皮底下伸过一只手,那手干净纤长,在他下颌处收拢,缓慢地向上抬起,禾后寒一动也不敢动,顺从地微仰起脖颈,蓦地对上了崇渊的双眼,明明是明艳至极的杏眼,生在这少年天子身上,却叫人心惊胆战。
禾后寒睁着汗湿的双眼,看见崇渊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着,轻轻地问他:“你为何对朕这么好?”
禾后寒被皇帝那一番话吓着了,他是真被吓着了。
不怪他害怕,历朝历代,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何况又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皇帝正要翻盘重洗朝堂,边关将军正要回朝,万一皇上查到了荣嘉禄同他的关系,他早晚会知道的!荣嘉禄领兵三万,崇渊自然不敢动他……而他又一直瞒着圣上……
禾后寒怕,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皇帝料理他的办法,然而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也叫不准皇帝知道了多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禾后寒向来擅于应对危机,但此刻他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崇渊一直低头盯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的指尖从禾后寒的下颌沿着颊骨往上,竟然带了一丝温柔似的,慢慢伸开手掌抚在他颊边,拇指在他的眼骨周围摩挲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柔,慢慢的,慢慢的,让人恍惚了。
禾后寒大气不敢喘,竭力压下心中惊慌,同皇帝对视着。
却见崇渊突然露出个笑容,那笑带着丝孩子气的愉悦,又隐含帝王之气,禾后寒正被这一笑搅乱了心神,就见那笑容蓦地出现在眼前。
然后崇渊就低头轻轻地亲了他。
禾后寒死死瞪着眼睛,把皇帝每一个神情都尽收眼底,那少年温润的唇瓣,鼻翼间轻轻呼出热气,双眸好似深潭,又让人好像在里边看见了晃晃悠悠地落下了几瓣睡莲,一片潋滟的微光。
禾后寒犹豫地抬起双手,这才发觉指尖早已冰冷得麻痹,他微微直起僵硬的腰身,使了点力气,一把推开了崇渊。
皇帝的神色并无变化,若无其事地顺势收回手,正了正衣摆,转而道:“朕今日叫丞相来,是有大事,爱卿且坐下等罢。”
禾后寒脑中一片震惊,如若一口大钟在身体里回荡撞击,叫人从头到脚都战栗不已。皇帝及时的岔开话题如同救命草,他依言而动,坐于一边,只一双眼,久久不能眨动,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