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得我怀疑人生,没准我跟这俩货呆一起满多少多少年我就突然飞升成仙,而他俩就是我成仙要渡的劫。
5.
吃完饭他们大人坐在沙发上消食,我们三个小的收拾餐桌。
我爸抚摸着他日渐圆润的肚子,张嘴就打了一个悠长的饱嗝儿。
“我的天,”我妈翻个白眼,朝沙发另一边挪了挪,“行舟啊,你下午是去看看你爸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脸去看他的脸色,江行舟面不改色地端着盘子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说:“嗯,要去的。”
林随意擦着桌子说:“我也要去!”
江行舟笑,“你去干嘛?又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林随意手腕一翻,把抹布飞了个转,用另一边接着擦,说:“聊天儿啊!”
“行吧。”江行舟甩着手出来,嘴角仍然勾着,从我旁边走过去。
视我为无物啊操,我提着垃圾袋系了个结狠狠一拉,“我也去!!!”
我妈被我吼得吓一跳,倒在我爸肚子上说:“哎哟,你去就去,吼什么吼,吼一句能飞去啊!”
我走到门口,江行舟正在换鞋,我又说了一句:“我也去啊。”
江行舟直起身子,伸手接过我手里的垃圾袋,说:“听见了听见了,你跟随意睡个午觉,我下午来叫你们。”说完开门走了。
我听到他走上楼,细微的钥匙碰撞声,然后是开关门声。
他住在我们家楼上,户型都是一模一样的,他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上边儿。
林随意洗完碗跟她爸回了对面,我上午睡太久了,枕着手在床上发愣。
林随意不太爱出门儿,不去学校的时候几乎就窝在家里,下个楼倒趟垃圾她能哼唧半天,节假日手机上的计步软件从来没有超过一百步。
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要顶着已经开始燥热的太阳光跟着江行舟出门,估计是怕江行舟一个人去看他爸会难受。
虽然他肯定是会难受的,但有人陪着总归要好些。
啧,我们狗头军师偶尔还是一床贴心大棉被。
江叔已经走了一年多了,江行舟也走了一年多,但是此走非彼走,江行舟回来了,江叔却永远被留在我们十六岁的冬天。
江叔喜欢钓鱼,他性子能耐烦,能在江边上坐一天不带动的,等鱼上钩的时候他还揣着本书,一保温杯的热茶,一本书,一根钓鱼竿儿,一个小马扎,这就是我对江叔最多的印象了。
高一寒假,我跟他俩猫在我房间里,江行舟扣着耳机写作业,我跟林随意吱哇乱叫地打游戏。
期间我听到嘭的一声门响,出门看我们家大人不见了,我也没在意,猫回去继续碾压林随意。
结果晚上我爸妈还有林叔一块儿回来的时候,我们仨正杵在厨房里大眼瞪小眼,他们走进来面色凝重地对江行舟说:“行舟,你爸没了。”
江行舟整个人愣在那儿,眼珠子发直。
我回头去看他的脸,死白死白的,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我的心揪了一下,挺疼。
林叔走到他跟前儿,微微俯下身,握着他的肩膀说:“行舟,看着我。”
江行舟的眼珠子转了一下。
林叔用缓慢的,低沉的语气说:“你爸现在在三医院太平间,你是他唯一的家属,你一起跟我去一趟,很多事也需要你,听见了吗?”
江行舟木木的,林叔又说了一句,“听见了吗?”
过了一会江行舟才缓缓地点头,我妈说,“云霄把他棉袄拿来,再拿条围巾。”
我把棉袄披在他身上的时候感觉到江行舟的肩膀在微微的发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抖着嘴唇低声说:“...云霄...”他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角,我把围巾给他围好几圈,半张脸都遮住,我说:“哎,在呢。”
江叔经常去钓鱼的那条河,有一段是没有河滩的,河边修起了高出河面几米的堤,江叔坐在堤边上,也许是坐久了起身时头晕没站稳,就这么栽了下去,冬天冷得没什么人出门,林叔又不能大声呼救,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漂了几个小时了。
那几天我跟林随意一直陪着江行舟,走路都把他夹中间儿。
他那晚除了叫了我一声,再也没开过口。
他爸这边没什么亲戚,一切繁琐都是我爸妈林叔还有厂子里的工友处理的。
在墓园里把江叔入土为安之后,江行舟就把自己锁屋子里不见人了。
他躲在他爸的房间里,谁叫都不应。
最后林叔把我从门前拽开,对着里面说:“江行舟,我现在要踹门了,你躲着点儿。”
林叔对着门就是几记猛踹,门轰然打开的时候,我闻到了里边冲出来的酒味。
江行舟把他爸存着的酒全部都喝了。
林叔说:“云霄你把他弄下来,我去开车,他得去医院。”
江行舟躺在床上,怀里还抱着一个酒瓶子,拧着眉毛睡觉,我拍他的脸:“船儿,船儿。”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我半天,含糊着喊我,“云霄啊...”喊完了还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说:“起来,我们去医院。”
我把他搀着坐起来,“能走吗?”
江行舟的骨头像是被酒泡软了一样,我一撒手他就倒,没办法,我只能把他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