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还没说几句,就被萧明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不是有你在吗?反正季清只要一直呆在烨儿身边,烨儿也没必要知道这些。”
萧明烨说得倒是轻巧,但季清的心中却一阵不好受。他很清楚,自己既不是萧明烨的仆从,更不可能成为他的伴侣,至亲好友尚有分别的一天,他又怎么可能一直呆在萧明烨的身边呢?
更何况,萧明烨这种残酷的性格……若是没有分别的一天,他又哪里懂得珍惜。虽然,季清固执地认为,就算自己真的离开了他……萧明烨恐怕也不会太过在乎的吧。
然而,季清显然低估了自己在萧明烨心目中的“地位”。
那一天,季清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萧明烨作为先帝最为宠爱,拥有一个称职的伴读十分重要。尽管先帝不会因此事而对季清的为人产生偏见,但伴读这类象征着今后将成为一个皇子的辅佐势力的特殊身份,以季清的目前的能力也许的确不太适合。反正可供挑选的世家子弟千千万,择优录用,对于萧明烨的学习来说只会更好。
但季清却忘不了,萧明烨在自己欣然接受先帝撤职的安排之时、那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狠狠地瞪着季清,目眦欲裂。
“没有本宫的允许……你怎么敢逃!”
在季清回府的路上,不少曾欺负幼弟的皇子已服帖地跟在萧明烨的身后,还有类似萧秋逸这样的旁系子孙及凑热闹的贵胄。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少年孩子们半路截住季清,为首的萧明烨咬牙切齿,却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笑得令人胆战心惊。
而这时候的萧明烨,再也不是那个软糯的小娃娃了,他已有足够的力量举起武器,也有展现其不容置疑之威慑力的控制欲了。因此,在萧明烨的示意下,季清先是被拳打脚踢了一阵,但由于季清其实已不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欺负,所以勉强也能忍受,只是抱着头,缩成一团,暗暗希望萧明烨能尽早发泄完他的不满,等气消了,也就能放他早些回家了。
然而,仅仅只是揍一顿,又如何缓解得了萧明烨心中的怒气。他其实很清楚,这一年一年,随着自己的成长,季清在他的身边也越来越不起眼,可他就是不愿意放季清离开,他就是想要天天看着唯唯诺诺的傻瓜季清……一心一意伴他左右的样子。
但季清如今要走,萧明烨却从未把这样的结果归结于自己的□□,而是将此视作季清的背叛。季清长久以来不求回报的付出,让萧明烨产生了一切理所应当的错觉。
他环顾四周,只见刚刚下过大雪的皇宫一片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覆盖住了地面和屋檐原本的颜色。宫内的洗衣房就在近处,遮挡风雪的棚下,晾晒着一件件宫女的衣裳。
萧明烨眼珠一转,恶毒地微笑起来。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萧明烨朗声背诵着《诗经·郑风·硕人》中的原句。在一众恶劣的孩童们肆意的嘲笑下,只听“哗啦”一声水响,难以抗拒的季清被推入了洗衣用的水池当中。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这是《洛神赋》。然而,无论萧明烨背诵的是哪一篇,它们都是用来形容女子容貌的,而非赞叹这样的下雪天,又或是感慨面前少年的软弱可欺。
而季清自然不知萧明烨的用意,他早已被寒冬腊月的凉水冻得嘴唇发紫,连话都说不出了,浑身冰冷得几乎失去知觉。他难过得直想哭,但这样残酷的温度却让意识模糊的季清产生了错觉,还恐怕眼泪掉下来会先冻成冰珠。
季清凭借着仅剩的求生欲,划动着冻僵的手臂,终于艰难挣扎着爬上了岸,却殊不知,还有一轮充满侮辱性的酷刑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季清体质较差,毛发惨淡稀疏,这让他从小便生得白白净净一副乖顺的样子,比起同龄的少年人,体格也要矮小瘦弱些。但尽管如此,季清也分明是个男孩儿模样,有着平坦的身材和分明的棱角。萧明烨却嬉笑着扒去了他湿淋淋的衣服,抱着一件宫女的服饰向他道:
“烨儿这里只有这样的裙子了呢!季清就勉为其难地换上吧……怎么样?”
孩子哄笑起来,将季清团团围住,“帮助”他穿上了宫女的服装。季清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些,就见倒影中的自己一身是水,原本的衣物不翼而飞,身上却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件素裙,正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而满头的湿发也未曾幸免,竟被谁胡乱编织成了宫女的双丫髻。季清只觉水中那不伦不类的人影难看得像个妖怪,他被自己可憎的模样吓得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却立即又被一片夸张的嘲笑声团团围住。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看那边的‘宫女’!真是‘倾国倾城’——让天子只专宠他一个!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哄堂大笑声中,季清双手痉挛地揪着裙摆,发着抖,终于难堪的落下泪来。
他只感到无尽的委屈与无助,他痛恨自己不会反抗的懦弱性格。曾经多少次被欺骗和殴打,他都不曾流泪,只因季清一直甘愿为萧明烨单方面地付出,就算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也以为,那是他的自作自受。
但这一次,他想走了,他不想再被欺负了,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为自己活了一次,却仍是没逃过这一劫,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