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先生本不叫三先生。
曾经的他有名有姓,只是不曾听人提起,渐渐的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忘了。
近四年的时间,他换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具,行走江湖不留姓名,拥有的身份很多,也未尝不是没遇到过曾经的熟人,只是没有人再能认出他。
渐渐的,他适应于这种生活。
前尘往事如浮云过眼,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如今。
当这个人再次像这样站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言不发,神色憔悴却偏执,只是沉默的盯着他看时。
三先生才意识到,原来两日前他就该走的。
如今换了一张脸,却仍被依稀的辨认出来,这就有些棘手了。
如果一个人活着,可以完全摒弃前尘过往,重新来过,那么这个人一定可以变成一个无知且幸福的人。
然而他不是。
他的过去庞杂且灰暗,有着令人厌倦疲惫的沉重感,他原先是陆秋鸿,后来变成了平九,再到如今,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
自苟且活下来那一刻,平九养伤几度昏迷过去,却朦胧间意识到一件事。
倘若换位思考,原来陆一品其实没有做错什么。
辰昱也没有做错什么。
人生在世多的是萍水相逢的偶遇,做事若不为己,又哪里会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好意?
瑞王想要的一直都是这天下,初心从未变过,平九则是一开始便明白的。
只是想来,还是他天真的可笑。
悔过之余,徒增遗憾罢了。
所以若真能此生不复再相见。
那于他而言,大概才是真正的解脱。
第47章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深夜如同流淌冰川。
章府今夜却是反常的烛火通幽。
章钟山也不知在地上跪伏了多久,他身子沉,腿脚早就麻了,可仍是跪在那提心吊胆的,后脊梁早出了一身的冷汗,半分不敢动。
大约午夜三更天,床上那人似乎有转醒的迹象了。
章钟山憋了一晚上的劲儿,就等床上那人坐起来时,一脑门磕在地上,一连好几嗑,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儿,“卑职护驾有失,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万死莫辞,万死莫辞!”
辰昱睁开眼,半撑着坐起身。
然后目光垂下去,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他开口道,“朕,为何会在这?”
章钟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道,“臣回府时,皇上还不在这里,只是臣晚些时候要就寝了,一回房里,您就……就出现了,衣服上还带着血……这个……不知怎么的就躺在床上……臣当时吓坏了……急忙找了大夫来,大夫说……说您……并非一日之症……”
话未说完,辰昱已是猛的一拳砸在墙壁上,神色阴沉眼里如同困兽般布满血丝。
开口时嗓音微微颤抖,“他怎么敢……?”
章钟山一时间不知皇上所指何事,但那犹如实质般的怒意却让他隔着老远都感受到了,连忙又磕下头去。
只是辰昱却未曾理会他,掀起被子直接下床,却身形微微一晃,看的章钟山心头一跳。
转过神来皇上已是头也不回的踏出门去,一个轻功跃上了房顶。
章钟山呆呆的看着大敞的房门和几下便消失在黑夜中的人影,瘫着一双手道,“皇上……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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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明月当空,夜却如同不见光的深海。
即使初入秋天,这凌晨的冷意也仍是渗的人浑身发冷。
辰昱站在屋檐上,月影下的身体挺拔瘦削,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煞白,目光却比这夜色更冷上几分。
随即一跃而下,落在了那处庭院前。
围栏上仍缠着白日所见的草药,只是整个院落不见一丝烛火,显得有些暗沉沉的。
辰昱推门进去,视线随意一扫,屋内只剩了一床空荡荡的月光。
这屋内摆设有些寒酸,墙上挂着几个酒葫芦,门旁摆着一件蓑衣一只斗笠,家具多是木质的,其切工极为整齐利落,不似寻常木工所为。
屋内还残存着生活的气息,烛台剩了大半截,甚至连灶房里的果蔬都还是满的,露出半个切剩的南瓜。
一切好似没有异样,唯独屋中间的圆桌多了一张纸。
那纸上的字迹极为潇洒俊逸,白纸黑字不过短短两行,写道:
前尘往事,何必念及。
辰昱单手撑在桌沿上,手指颤抖着猛的一收,桌沿便迸出两处坑陷。
他看着那张纸,不知为何轻轻笑了。
只是那眼神偏执扭曲到了极点,瞳孔幽深,好似微微一碰,便会破碎流淌出大片浓稠腐蚀的墨汁黑影。
他抬眼,对着那虚空的一点,念道,“平九,你怎么敢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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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高气爽,草木枯黄。
阳光穿越过树林间染上昏黄的雾光,头顶大雁南飞,林间人影如惊鹊穿梭,震起轻薄的尘土。
那竹林深处,有一处小坟堆,坟前落叶不多,亦不见杂草,似是常有人打理。
林间的人影无声息落了地,走到坟堆面前,将怀里包裹好的物件放在那坟头。
两串糖葫芦,几个点心,加上一个木头做的小玩偶,那人先是放下吃的,待到那小玩偶时,他手上顿了顿。
随后把从怀里取了两块打火石,就着木棍点起火来,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