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天家无父子,即便是亲生父子恐怕也要落在君臣之后,遇到权掌天下的巨大诱惑时,亲情也得靠边站。
那陆倪本是先皇肱骨,如今年纪虽有些大了,可到底是曾跟在先皇身边的人,便是文臣,体格也很不错。若当真太平无事,说不得还有个十年八年好过,偏圣人反而要越发厚待他,岂不是要生生急死!
但凡朝堂官职都是有定数的,只要陆倪一天不退,他占着的位置就一天不能安插当今心腹……
如今突然有了这天外之喜一般的现成理由,且铁证如山不容置疑,就是陆倪不想退,也必须得退!
方才牧清寒虽然也在思考朝堂,可终究没想到这么深,如今听了杜文一说,登时便如拨云见日,眼前一切都豁然明朗起来。
他在心中一叹,又惊又喜:杜文,果然不同了。
此次出行虽然凶险,然而二人都收获良多,且均坚定了自身信念。
杜文几乎是有了突飞猛进的跨越,人瞬间沉稳许多,话少了,想的多了,而思考的深度和行为方式,也更加沉稳谨慎……若不是年纪太轻,他几乎真的像个官员了。
薛崇一行人在江西一待一月,先处置了罗琪一干主从犯人,顺便抄家,不免又抄出来许多远远超过他如今俸禄、品级的财物、账簿,乃至数百倾良田,数十家铺面,自然是罪上加罪,便是现长出九个脑袋来怕也不够砍的,再来一个岳丈也保他不住。
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果然也印证了当初杜文舍近求远的做法并非杞人忧天:经查证,安定县直属饶州府知府并非对此地发生事情一无所知,只因为收受巨额贿赂,又想铤而走险,搭上陆倪这条线,故意装聋作哑而已。
若当时杜文他们真的求助到饶州府去,说不得便是自投罗网,恐怕此刻早就在阴曹地府,喝过孟婆汤,踏了投胎崖了!
说不得,饶州知府并那几个知情不报的官员一并都叫薛崇绑了,名下家产尽数封存,不日开拔回京时一同带上。
得知消息后,牧清寒等人瞬间后怕起来,不免又对杜文郑重道谢。
杜文哪里敢受,自己这大半条命还是牧家兄弟先后有备无患、张铎等人当机立断救回来的呢,慌忙避开,又对他作揖,只摇头苦笑道:“我却宁愿是自己多心了。”
牧清寒知道他的意思。若是多心,事实并非如此,好歹还能证明饶州知府是个清白的,世上也多个无辜官员;可如今却偏偏证实了他的猜测,岂不是再次印证了一句话:官官相护!怎不叫他心寒。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越发叫牧清寒心头发堵,也越发坚定了他弃文从武的念头。
诚然,想必武官阵营中也必然是鱼龙混杂,可到底龌龊少些,叫人好歹心里清净。
他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杜文肩膀,道:“且想开些吧。”
又过了些日子,圣人派来的新任饶州知府、安定县令到任,薛崇等他交接完毕,便带人开拔,打道回京。
又因此番查抄了数名官员的老巢,光是得的钱财怕不有数百万两之巨,又有许多暂时不方便估价的金珠宝贝,以及许多进一步牵扯到朝中其他官员的财权往来账簿,若贸然上路恐引来铤而走险的匪徒。再者那些官员的家眷、仆从加起来也有一千七百多人,再算上每日所需粮草,原先带来的军队竟不大够使的。
未防止他们中途逃跑或是造反,故而薛崇直接拿圣旨和钦差大印从当地调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沿途护送,这才真正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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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六月,天气渐渐暖了之后,南边有地方已经开始下雨,外头旱情缓解,民心也渐渐安稳。
陈安县外头的荒山已经叫知县大人组织的流民开垦整理的差不多,城门开启的时间也慢慢放宽到了一日三个、四个时辰,城内外的交流贸易也渐渐恢复。
早已憋得慌的杜河也带人去了自家五座山上看了几回,发现果然鸡犬不剩,一应的瓜果秧苗都给流民祸害了,能剜出来吃的都一概剜了,能扒下来填饱肚皮的也都扒光了,许多树木都给撸得光秃秃的,着实伤了根本,这一二年内几乎都不可能再结瓜果,少说也要三年功夫恢复。
杜河等人心痛不已,可也无可奈何,只得甩开膀子重新开工。
先将确实死透了,养不回来的苗木拔了重载,树干留下或当柴火,或挑挑拣拣送到对应的铺子上做了家具。他心思细腻,对市场了解的也全面,竟安排的妥妥当当,无一疏漏,损失竟也有现。
老王头等人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越发死心塌地的跟着忙活。
又将能救活的救活,空了的重新买苗木填补上,一干人等也是忙的天昏地暗,杜河一连二十天都住在外头山上,着实顾不得回家。
这日杜瑕正在家同王氏没事打结子玩儿,又猜测哥哥一行人到了哪里,忽听外头有人来报,说知县家派人来请,有要紧的事。
此时杜河不在家,王氏和杜瑕一听事关自家儿子,也不敢耽搁,飞快的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坐车去了。
知县夫人元夫人并不过多寒暄,只飞快道:“那两人立了大功,在江西协助破了一桩大案,已经由钦差带着入京了,回头还要面圣呢!只是不免磕磕碰碰,老爷和我怕你们等的心焦,同你们说一声,若担心,便往开封去瞧瞧也好。”
冷不丁得了这消息,当真叫王氏和杜瑕心里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