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娘吓得一哆嗦,差点把饭碗掉地上。
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老李头,就算早些时候他儿子儿媳都去了,他也没有这般脆弱不堪过,如今却
老李头真的老了
流完了泪,老李头终于颤巍巍开口,出口的话又把张二娘吃了一大惊。“全完了,家里的药材,绸缎,银子,毛皮,都没了没了,都没了”老李头双眼无神,脸上的褶子比枯木还深了几分,“那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留给柱子成亲用的”老李头哽咽道:“现在好了,全完了,都没了”
他神色灰败绝望,泪珠子渗出浑浊眼眶,流过瘦削凹陷的脸颊,侵晕到布满老人斑的褶皱里。
“可怜柱子从小没了爹娘,连这点东西都遭人眼红,往后他这日子还咋过啊”
老李头哀恸,声声泣血。
张二娘和海棠一旁候着,皆心疼万分。
海棠尤其心酸,之前在打扫整理小屋时,她就已猜到柱子家被打劫了个干净,只是心里多少还存了三分侥幸,总觉着值钱的应该都埋地底下了,就跟她家一样,哪里还有现人眼的呢?
可老李头这番话简直就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比起自己的爷爷,海棠对老李头更亲近一些,平日里他是个乐呵呵的老人,比起村头那颗老柳树还顽强些,可就是这样的一位二爷爷,如今说倒也倒了,往后该怎么办?
海棠胡乱抹了一把泪珠子,捏着老李头枯瘦大手,轻声安慰道:“爷爷不怕,东西丢了,还能再挣回来,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了。”
老李头木讷着看向泥墙外的窗户,没有回话。
海棠还有些不死心,又道:“爷爷,昨晚可看清那些贼人了?咱们报官,说不得还能抓了他们”
海棠没抱多大希望,却还是忍不住要问问。
在她看来,如果这贼人真被看清楚了,那么今日的老李头,就不可能还有机会开口说话。
果然老李头又木然摇摇头,嘶声道:“半夜我听到动静醒来,还没起身就被捂得严实了,那些贼狠啊,把这家翻得干干净净,没剩一点东西,不给咱爷孙一点活路”
从老李头家出来,张二娘有些恍惚,脚步踉跄,海棠吓得一把扶了她,提醒吊胆往隔壁家里去。
“财物丢了,还可以再赚,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说,更何况,柱子哥是个有能耐的,就算丢的再多,也能一笔一笔都挣回来。二爷爷这是急火攻心,急昏头了。”海棠小心开导张二娘,生怕她跟着急出什么病来。
进了自家院子,张二娘推说自个累了,想进屋躺会儿。
她轻轻挣开闺女的手,独自一步步往东屋跺去,脚底下凹凸不平,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有道理,可海棠还小,哪里能够体味到当事人的心情?
张二娘叹口气,只觉得胸口憋的慌
老李头年纪大了,再无力为柱子奔波,如今最让他头疼的亲事还没有着落,连聘礼都没了,多年的家底也空了,以后柱子靠什么娶妻?
无父无母,还带着一个拖累的老人家,况且他家还是外地来的,如今家底又空空如也,想要娶妻,是难了!
张二娘混混沌沌的想着,又浑浑噩噩的躺了下去,心里的憋屈也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老李头一瞬间老了十岁,几天工夫头发白了大半。
海棠不间断的给他熬药,每日都扶着他过来吃饭。
老李头很听话,让吃饭就过来吃,让喝药也喝药,就是话少了许多,跟张二娘也只是笑笑,没有多的话语。
海棠忍不住想告诉老李头,清水村里就有一个现成的金山,丢了这么点东西,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能把这盐巴熬出来,别说是那么点银子,就是黄羊镇的几条街,都能买下来。
当然,这样的话,她也就是自个想想,断然不敢真开口。她不是十几岁好大喜功的小孩子,这盐矿的消息,要是闹的人尽皆知,说不得又要招来贼人
忍着心里的焦虑,她只盼望着外出的男人们快些回家,村里这些祸事,只有依靠一场大的丰收才能揭过,只有有了希望,才能驱散这满村的颓废之气。
转眼三天过去了,杜鹃来过一趟她家,听了老李头的遭遇之后也是心疼万分,却也不好做些什么,只跟着干着急。
杜鹃的爷爷已经给官府报案了,这几天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官衙,但据说没有任何进展。
镇里的饭馆,市场里也没有见着大批量卖鸡的,似乎那群盗贼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唯一听见声响的老李头,又是这副样子,官差叫了他过去问话,他一概不知,如此反复好几次,这案子似乎就这么悬着了,跟上回大河被打案一样,陷足淤泥,没有半分进展
日子无论如何差,也是要过的,老李头总算能够自己做饭吃,只是哆嗦的手比以往厉害了许多,脚步也走动的慢了许多。
到了第八天的夜里,天刚黑下来,大青山处就传来鼎沸的人声,火把像长龙一样一溜儿排开,照出老远。
“是打猎的当家人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一下整个村子都闹开了锅。
桩子洗完澡,刚脱了裤子,正要睡觉,听了声响,眼睛都亮了,一咕噜爬起来,光着屁股就跑外头去了。
这当口,张二娘正坐在堂屋里,就着火光赶做娃儿的小衣裳。见着桩子这幅模样,着急的喊他回家穿裤子,可哪里喊的住,这野孩子一溜烟就跑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