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缺水,孙擎风每日都从河里挑水回去,比从前忙碌许多,没功夫等金麟儿送饭,只吃干粮,让金麟儿在家避暑。
金麟儿哪里闲得住?每日放学后,先将晚饭做好,随便吃些填饱肚子,马上跑去帮孙擎风挑水。虽然,他四体不勤,常常是孙擎风担了十桶水,他还抱着水桶蹲在半路上。
孙擎风嘴上说着他贪玩不肯习武,是种恶因得恶果,但只要稍等片刻,不见金麟儿的身影,则会毫不犹疑地回过头寻他,把他和水桶一同提回去。一桶水,并不轻,但金麟儿于他而言,不是负担。
金麟儿心中羞愧,努力不给孙擎风添麻烦,咬牙撑了一日,夜里回家做功课时,手抖得连笔都拿不稳,只写了两个字,就甩了自己满脸墨汁。
孙擎风憋着笑,同金麟儿并排坐下,从他手里夺过毛笔,随手帮他写字。
金麟儿从未见过孙擎风写字,未知他的字竟写得这样好看,笔意酣畅,遒劲自然,一笔一划都带着横扫千军的激昂意气,当即苦着脸止住他:“你快别写了,你比夫子写的还好,他一眼就能识破。”
“废话恁多。”孙擎风拉长脸,把笔放在搁山上。
金麟儿自知又惹得孙擎风不痛快,正想着该如何道歉哄他,冷不防被孙擎风双手提起,让自己坐在他身上。
孙擎风:“你的字太丑,还写不写了?”
“等、等我看看。”金麟儿感觉很新奇,心里隐约生出一种侥幸摸到老虎屁股的窃喜。
第15章 苦恼
一灯如豆,两人在家,窗纸上只落着一个影。
“到底要写什么?”
孙擎风握着金麟儿的手,蘸墨舔笔。柔软的羊毫吸过墨汁,笔尖饱胀,散开清淡的墨香。他的声音比平时要轻许多,像软毛笔划过宣纸。
金麟儿摊开书本:“近日在抄《传习录》。”
“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孙擎风边抄边念,看到此处便搁笔,“胡说八道。”
金麟儿:“夫子说,此书所言甚是精妙。”
孙擎风:“若体无善恶,而意有善恶、能知善恶,这意与知又是从何而来?一切善恶种子,俱藏于阿赖耶识当中。人心本就自有善恶,为与不为、如何为之而已。无善无恶的,不是活人。”
金麟儿点头:“善恶本就分明,应当分明。”
孙擎风见金麟儿望着灯芯发愣,以为自己口气太冲,说得他不开心了,便道:“同你讲道理,非是责备你。”
“没有,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一件事。”金麟儿回过神来,笑着捏了捏孙擎风的耳朵,对方一抖脑袋,把手甩开。
金麟儿还坐在孙擎风身上,侧身扭过头去看着他,两只黑漆漆的眸子映着闪动的烛光:“我饮血练功,勉强可说是行善,但毕竟施了恶行。先前,我总怕喝多血,死后会下地狱,心里觉得委屈。现在明白过来,顿觉坦然,不论有何因由,我既然作了恶,就没什么可委屈的。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喝血,这对得起我自己的心。”
“凡你行事,只要不违仁义、不背良心即可。旁人就算说再多,不过是些闲言碎语。而你所做的事,我知道,天地都知道。”孙擎风说罢,摇头轻笑,“你才多大点?跟你说,你懂个屁。”
金麟儿:“我是不懂,我只知道,若地狱中有你,我亦觉快乐。”
“你是魔教教主,还怕下地狱?”孙擎风呼吸一滞,提笔在金麟儿的脸颊上画了个小乌龟,“不过,你是六任教主中唯一的缩头乌龟。乌龟么,长命百岁,一时间怕是不会下地狱。”
转眼入秋,天旱无雨,田地减产。
孙擎风白日入山狩猎,入夜方才归家。
金麟儿照例上学玩耍。他身上唯一的变化,应当是修为见长。
与此相应,他饮血的间隔,从原先的五日缩短为四日,所需血量,亦从四合增至五合。
原本,金麟儿饮血,很少让孙擎风看见。但有一日他出门匆忙,忘了洗碗。
孙擎风夜里回家,发现沾满血的陶碗,从血迹看出金麟儿身上的变化,叫他且暂不要增加饮血量,让自己尝试抵抗。
金麟儿信任孙擎风,依言行事,未见孙擎风有异,稍稍放下心来,在心中赞叹孙擎风实非常人。
孙擎风成日在山中狩猎,金麟儿入山亦难寻人,每日放学后,都会跟同学结伴去松江河边玩。
但他不会泅水,每每只是坐在河岸边踩水。
同伴们tuō_guāng衣服,笑闹着跳进河里。
金麟儿侧头,发现同伴们里面长得最高、泅水最厉害的钱明也在岸边坐着,迟迟不肯下河,不由好奇,挪过去问他:“明哥儿,你病了?”
钱明面色微红,犹豫一阵才开口,道:“河对岸有女人在洗衣服,你们真不知羞。”
金麟儿失笑:“那些大娘都上了年纪,能当你娘了,有什么可羞臊的?半月不见,你竟转x_ing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同伴们起哄:“明哥儿要为了娇妻守身如玉!”
金麟儿大吃一惊:“明哥儿就有老婆了?”
众伙伴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孙林,你连这都不知道?三百年前,白海雪原裂开一道缝,据说是妖界同往人界的大门。群妖出山,人间生灵涂炭,前朝因此覆灭。为让老百姓们多生孩子,大雍朝改了前朝法度,规定:男子十六可娶,女子十五可嫁。”
金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