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渐渐到了。
学校里的樱花树全死光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也可能有人捣鬼。日本学生们哭得很惨,个个一脸沉痛。
很多中国学生看到此景,暗中称快。
但校长却焦头烂额,很担心在校园中引发新一轮的冲突,让日本人不快,再对学校下手。
他对代教授述苦。
“唉,我现在都睡不着觉,天天都在发愁。”校长说。
代教授说:“能不能再植一回?异国的树种到这里,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校长说:“我已经托人去日本买了,可那边说现在是运不过来的,可能要到一月才行。”
二子是一个很矮小的日本女学生,她在来中国之前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说,在课堂上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结结巴巴只说了一句“我叫二子,我来自京都,请多指教”。
这天半夜,杨玉燕在小红楼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了细细的哭声,把她给吵醒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摸黑走到楼下,绕着小红楼转了一圈,发现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得像个母鸡那么大的二子——她之前真以为那里有一只没关进去的鸡,还奇怪怎么鸡会发出这种叫声。
发现二子后,二子被她吓了一跳,她也被二子吓了一跳。
两个女孩子隔着几步远,都蹲得低低的,十分的茫然。
二子先认出了杨玉燕,立刻很恭敬的打招呼:“燕姬,您好。”
杨玉燕在二子眼里,就像是大地主大富豪家中的大小姐一样,那么张扬明丽,让她感到害怕。
所以,杨玉燕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因为她一见到杨玉燕就躲在人群后面,能不发声就不发声,生怕在课堂上怼老师的杨二小姐看到她。
杨玉燕认出了这是一个日本女学生,因为日本女学生全都剪着娃娃头,据说她们在来中国前,都把头发卖给美国工厂做假发了。
中国女学生也有剪短发的,不过那都是像傅佩仙一样的女性先驱,个个看着都像女强人,跟二子像是两个世界的物种。
杨玉燕用日语发问:“你是谁?”
二子马上说:“我叫二子。”
杨玉燕自认不是一个过于善良的人,要知道,她在路边看到乞丐都是躲开,从来不给他们钱的。何况这还是个日本人。
可就算这是个日本人,却是个看起来弱不叽叽的日本女学生,身高不足一米五,还在深夜里哭,代教授晚上还说过校长害怕日本学生暴-动。
综上,杨玉燕决定发挥善良,关怀一下二子。
“来,跟我进来喝杯热茶吧。”杨玉燕伸手牵起二子,两人站起来。
回头一看,厨房后门处早站着一个人了。
是苏老师。
苏老师半夜听到杨家姐妹睡觉的房间门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以为是夜急上厕所,可他迷糊着等啊等都听不到人回来的门响,就越来越清醒了,就只好爬起来。
凭着直觉,他觉得是杨二小姐,就下楼来找,见果然是杨二小姐,与另一个人。
苏先生在官场上养出来的过度警觉心发挥作用,还悄悄上去把枪带下来了。他隐在暗处,不发一声,防着只要那人对杨二小姐有危险就立刻下手。
现在就算是看到二子,苏先生也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上上下下把二子打量个透,冷冰冰的。
对半夜下床的杨二小姐来说,见到苏先生就是意外之喜了。于是她惊喜道:“你也起来了?”
苏纯钧没说他内心的各种计较,对着杨二小姐微笑:“嗯,我给你们倒壶茶吧。”
三人从屋外摸黑进了厨房,在厨房旁边的一个放葱蒜的小柜子前,苏先生、杨二小姐、二子,三人团团坐下。
更深夜重,张妈和施无为都不在,苏纯钧和杨玉燕都不会烧灶,于是,热茶没有,冷茶倒是有半壶,是昨天喝剩的。人人面前半杯冷茶,苏先生提醒杨二小姐“你别喝了,冷茶喝了伤胃”,然后就不说话了,把舞台让给杨二小姐。
杨二小姐这段时间嘴上功夫上进不小,一日千里,对着二子三两句就问出了前因后果。
二子是京都布坊的女儿,家里三子两女,她排行最末。
虽然家里小有产业,但从小她的祖父就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家里所有的人,她的祖母、父母、叔伯,包括他们兄弟姐妹,都是凌晨两点起来煮布染色,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从来没有休息时间。
日本开始搞军-国-主-义,他家就开始遭殃。先是家里的男人都要响应号召入伍参军效忠天皇,除了祖父之外,家里所有的男人都入伍了。
家中缺少人手以后,祖父开始更加严厉的压榨家里剩下的女人,要她们承担比以前更多的工作,不但要干以前所有的活,还要把男人的活也都做完,这种情况下,祖母很快就累病了。
就在二子以为自己也要累死的时候,天降喜讯——政府要征用布坊了!布坊不能再生产自己的产品,只能生产军服啦,帐篷啦,绷带啦等军需物品。
当然,钱是暂时没有的,只能依靠人民对天皇的崇敬之心自愿奉献。
得知此讯,祖父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很快就咽气了。
不用再干活了,祖母的病很快就好了。
但家中布坊被征用,一家女人没有了收入来源,只能四处打工赚钱生活。
二子所在的学校也不再上课,每天就在课堂上做手工,制作军需品,男学生在操场上拼-刺-刀,女学生在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