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换了身衣裳,赶进宫时,姬春申、二公子和四公子、小王爷以及他的小世子等皇亲国戚,以及夏宰夫等大臣,已经跪了满满一屋子了。
太医们已经尽了全力。
燕侯这病缠绵病榻已然一两个月了,这期间太医们把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把能用的法子用尽了。到今天,终于药石无医,燕侯气数已尽。
他躺在那儿,闭着眼睛,嘴唇时不时地动一下,像在念着谁的名字。
油尽灯枯,燕侯此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的兄弟、儿子和孙子们跪在一旁哭哭啼啼,他也只是看了几眼,便没什么力气了。
姜羽走进去时,众人皆回头来看他,姜羽穿过众人,走到燕侯病榻边,掀开衣摆跪下,说道:“微臣姜羽,参见殿下。”
燕侯也没有什么反应,眼睛亮了亮,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
姬春申缩着肩膀跪在几个兄弟最前面,脸上都是眼泪。这里头要数四公子哭得最厉害。他年纪最小,才十几岁,因为母亲地位低,权力通常和他没什么关系,也因此比起兄长们,他要显得更天真一些。
小世子姬无愆白净的脸上也挂着泪痕,但他哭得不出声。小小的身板倒是挺得笔直,颇有他父当年上战场的英姿。
“殿下?”姜羽俯身低声又唤了一句,“听说您召臣来,有话对臣说?”
燕侯缓缓地睁开眼,看向姜羽,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姜羽却很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臣会好好辅佐新君,壮我燕国的,请殿下放心。”
燕侯点了点头,偏头,目光从姬春申身上扫过,一直到小世子,一个一个看过去,这都是他的晚辈,他的儿子侄子们。
论理,除了姬春申,小王爷也是有继承权的。小王爷和燕侯一母同胞,皆是先帝的嫡子,可小王爷身上亦有旧疾,身子骨不好。
小王爷的世子也是年纪小,和四公子差不多大。但这个小世子比四公子争气,能文能武,又是小王爷的嫡长子。而四公子非嫡非长。
最后,燕侯把目光落到了姜羽的身上。他不知从何处生出这么大的力气,一把紧紧地攥住了姜羽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他。
姜羽弯腰:“殿下有何吩咐?”
“你、你……附耳过来。”临死之前,燕侯竟然回光返照,又能开口说话了。
姜羽遂附耳过去,只听燕侯用很低很虚的声音说道:“寡人对不起你的父亲。”
“你……要像你的父亲一样,好好辅佐寡人的儿子。你父亲……是个忠臣,虎父无犬子,你也要像你父亲一样……”
姜羽垂眸答应:“臣明白。”
合着是临死前有点担心他弄权,就想拿他父亲来打感情牌。
燕侯说完这话,松开姜羽的手,躺回床上,眼睛望着床帐上绣着的龙纹,望了半晌,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动静了。
姜羽探手试了试燕侯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姜羽后退两步,深深俯下/身去。
姜羽一个动作,寝殿内众人便都知道燕侯已然薨逝了,跟着伏下/身。
几个孩子都哭起来。
朝臣与宫人之间亦隐隐传来哭声。
……
燕侯薨逝,举国哀悼。
讣告向洛邑以及其他各诸侯国发去。
姬春申在姜羽的扶持下,继承了诸侯之位,成为了新一代的诸侯。在姬春申的主持之下,由礼官们操持,为燕侯举办了国丧,从宫廷到民间,禁丝竹禁宴饮,禁艳色华服。
戚然明便是在这时回来的。
九月二十九,出征两月余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蓟城。军队去时气势恢宏,回来时依旧气势凛然。虽然许多士兵将领身上都负了伤,可与这次的战绩比起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姜羽按照约定,在军队进城那日,与才即位的新君姬春申一起在城门等候。姬春申和姜羽来了,其余官员们自然不敢不来,数百人的仪仗队停在蓟城南城门口,由于在国丧期,不得宴饮,因此没有备任何酒菜。
众人等了两个时辰,才在临近午时的时候,感受到大地微微震动了几下,不远处有烟尘腾起,马蹄声伴着脚步声,响遏行云。
百卿脸上都是一喜,在这儿等着也太难等了,这可终于等来了。
随着震动感越来越强,烟尘也愈来愈近。众人已经能看见迎风招展的燕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