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规矩最严格的是皇家,最不把规矩当规矩的也是皇家。
吃过饭,衣飞石辞去更衣,谢茂就吩咐赵从贵:“照着潜邸的例,在朕寝宫边上给侯爷准备个宽和舒适的卧榻。侯爷惯常穿戴的衣物都带进来没有?这会儿宫门下钥了出不去,去长信宫问问,有没有朕从前没下水的衣裳,先给侯爷穿戴……不是朕训斥你,赵从贵,你也是用老了的人,这点儿事也不懂?还要朕来吩咐?”
赵从贵整个人都不好了。今儿刚死了一个皇帝,您又当了皇帝,这么大的事儿架着,老奴我往太极殿插人手拔钉子清理各处门道,忙得差点没断气,您……得,您是主儿,您说了算。“奴才知罪,该打,该打。”
搁着外边那一堆大行皇帝来不及看的奏折不管,谢茂开始回忆自己的私库:“大行皇帝曾赏了朕两匣子羊脂白玉,这会儿刚合适,找出来给侯爷……”
我的爷怕不是个昏君!赵从贵心中哀哭,面上堆笑:“是,老奴这就去找。”
衣飞石更衣出来时,谢茂已经说到他私库里的凉扇上了:“……都还没写字儿。朕听说你们侯爷就喜欢文老尚书的字,改明儿,对,国丧过了,你得记住了,把那两箱子白地的折扇抬文尚书府上,请他写好了再送回来。都给侯爷留着,他自己用也罢了,送人也行。”
“是,老奴记下了。”依然满脸微笑事实上已经麻木的赵从贵。
“小衣来了,坐。”谢茂赶苍蝇似的冲赵从贵挥手。这儿不需要你了,快滚。
衣飞石左右看了一眼,谢茂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商量,即刻吩咐屋内侍奉的太监宫人都退下。哪晓得殿门上的竹帘才轻轻垂下,衣飞石的手就放在了衣扣上,也不是刻意撕扯或故意勾引,就像是夜里歇觉必要脱衣,他就这么普普通通地把衣裳都脱了。
不过,古人夜寝讲究聚气,赤膊入眠的人极少,多数都要穿着寝衣。哪怕是薄薄一层,也必得有那么一层在身上裹着。
衣飞石这一脱就没有了遮拦,三两下就tuō_guāng了。
晚上的羊肉分明都让衣飞石吃了,谢茂却觉得鼻子里哄地窜起一团热火。
“你……”你这是做什么?这话谢茂说不出来。衣飞石想要做什么,目的很明显。这少年都忍着羞耻做了,他难道还要逼着衣飞石亲口说出来?
谢茂白玉似的脸庞瞬间变得绯红,鼻子里都似要喷出火来,见他捧场,衣飞石才顺顺利利地把最后一件小衣脱了,翻身伏在榻上,用一种谢茂意料之外的坦率大方的语气,说:“若臣父明日进宫,奉旨离京,臣三两日间也要去青梅山督事。别离伤情,祈主上眷顾垂爱。”
这画面太刺激了,谢茂不止心尖痒,他鼻子里更痒痒!
最让谢茂困窘的是,他居然真的没忍住,有温热又瞬间冰凉的黏腻从鼻腔里淌了出来。
趁着衣飞石背身趴着看不见,谢茂轻手轻脚又手忙脚乱地找毛巾捂住鼻子,仰头倒灌了一会儿,赶忙把面上狼藉收拾了,清了清嗓子,说:“这你就想岔了。”
又擦了鼻子一下,把毛巾塞进痰盂毁尸灭迹。
妈哒劳资活了几辈子,栽在这么个小东西手里!老脸往哪儿搁。谢茂算了算日子,自从他重生回来,这么长时间,好像还真的没那什么过。这才十六岁的年轻身体,每天早上都会想一想小衣,憋久了流鼻血很正常!
“若衣大将军离京前往下虎关,中军就不再继续驻扎青梅山了。朕欲在北城驻军,”北城是卫戍军的军衙所在地,谢茂这么安排当然不会无的放矢,“你先在中军待一阵子,过些日子朕提拔你做将军。”卫戍军将军。
目前卫戍军的长官是指挥使,离着将军还有两品的距离。何况,衣飞石曾在圣安门射杀守城校尉,算是跟卫戍军结过仇。衣飞石压根儿就没想到谢茂会有这神来之笔,顿时就有点懵。——要自己把武襄侯林闻雅干掉吗?
谢茂实在忍不住了,拎着衣飞石的衣裳给他裹上,又怕伤了衣飞石的自尊心,干脆就搂着衣衫半裹的小衣,二人窝在榻上说话:“朕虽做了皇帝,待你还是一样的。你从前如何,现在也如何,不必曲意逢迎。朕哪里舍得委屈你?”
衣飞石习惯地将头歪在他怀里,小声说:“不是委屈。臣想着要和陛下分开了……”这不是还欠着您的帐吗?欠信王的帐没关系,皇帝的帐欠着,谁不心肝颤啊?
谢茂就发现,自从他当了皇帝之后,从衣飞石口中问话要容易得多了。
若是从前,衣飞石绝不会向他说这么多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话。——这究竟是因为他做了皇帝,衣飞石才选择了向皇权低头呢,还是因为衣飞石那日跪在他跟前许诺了效忠?
谢茂发现他竟然有些读不懂。或许,是二者皆有?
眼下这个乖乖伏在他怀里轻吐心事的衣飞石,和他记忆中沉默冷峻的衣大将军,已经完全不再是同一个人了。他放飞自我的选择彻底打乱了他和衣飞石的人生轨迹。他曾经爱慕了两辈子的衣大将军……或许,永远都不会存在了。
感觉到怀里温热的躯体,听着衣飞石淡淡的呼吸,谢茂不自觉地将他紧了紧。
我怎么会因为那一段记忆就渴望他家破人亡受尽煎熬?不管是衣大将军,还是小衣,骨子里都是那个被我所爱重的人。我希望他父母双全,兄友弟恭,我希望他家族繁盛,四世三公,我还希望他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