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是拥有衙署最多的官员。
因为他们主要的任务便是巡视辖区,所以除了正衙所在地外,各府县都为其建有治事行辕。
好比昆山县的巡抚行辕在西山巷之左市地。华亭县的巡抚行辕在城西南沙家桥东北。
上海县自然也不例外,在县城东北,为应天巡抚修建了一座气派的巡抚行辕。
只见辕前街上,路东西各设一个坊门,东北刻有‘纲纪’,西边名曰‘旬宣’。
此时两处坊门都有兵丁和县里的官差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巡抚行辕。
这很重要。
一是避免打扰中丞休息,二是不给想要越级告状的刁民可乘之机。
整个行辕完全按照巡抚衙门的规制营建,丝毫不打折扣,不知花了多少钱。
只见两道坊门正中,是五楹三间,朱漆金钉的衙署正门,上悬‘都宪行台’牌匾。
牌匾下,又有八名全副武装的军士森严而立。
进去后还有外门五间,外门内还有仪门三间。仪门内,是巡抚衙门的书办皂隶办公居住之处。
进去仪门还有轩门三间。轩门内是幕僚属官们办公起居之处。
进去轩门,才是巡抚所在的院子。有前厅五间,后寝五间。后院还有凉亭假山,四季花卉,翠竹葱葱。
虽然巡抚大人一年都来不了一次,但下面人心意可是丝毫不能打折扣的。
要不怎么人人都想当官,当官的都想当大官呢?
~~
此时,林润梳洗一新、换了身月白色的松江棉布便袍。负手立在后寝签押房中,看着兵士们将贴了封条的大箱子,一口口抬了进来。
林中丞也没想到,区区一个钱庄分号居然有这么多账册,把个偌大的外间都堆得没处插脚了。
最后几箱不得不摞在了上头。
等所有木箱都抬进来,冯千户便复命道:“中丞,万源号所有带字儿的都在这儿了。”
“好。”林润点点头,吩咐他道:“万源号那边,不要放松警戒。一是防止有人趁乱打劫,二是不要让店里的人出意外。”
“明白!”冯千户忙点头应下。
“去吧。”林中丞摆摆手,示意冯千户退下,然后对依然一头雾水的郑元韶笑道:“愣着干什么,帮本院一起查账啊。”
“啊,是是。”郑元韶忙挽起宽大的袖子,学着林润样子,撤下木箱的封条,却又不禁苦笑道:
“到底要查什么,中丞总得跟我说明白吧?”
“先找今年七月,一笔两万两银子的交易,收款一方叫……罗南。”林润一边吩咐,一边翻找起箱中的账册来。
“裸男?还有叫这名字的?”郑元韶嘟囔一声,更糊涂了。
两人便将箱子一口口打开,仔细翻找起来。
找着找着,林润也就明白为何一家钱庄会有这么多本账目了。
不说别的,单说为了防止入错帐,和避免泄露客户存银数目。万源号为每一个存款客户,都建立了一本单独的账册。
上海万源号也有将近百年历史了,积攒了多少客户,就有多少账册。
好在钱庄的档案学水平不低,将所有客户按姓氏字号建立索引、以存款多寡分等。这样只需要查那十多箱索引册,就可以按图索骥,找到目标了。
饶是如此,两人也是翻到太阳落山,才寻到今年七月钱庄的转账记录册,以及那个叫罗南的个人账。
那本个人账的封皮上写着‘乙字户第叁叁柒号’。
郑元韶翻开薄薄的册子一看,见只有两页有字。
一页是客户的资料,以及密押、印鉴留底。
另一页只有两行字,一行是罗南的开户记录,后头缀着开户担保人的签名盖章。
第二行则是存入足纹银两万两的记录。
见没什么看头,郑元韶刚要合上账册,忽然瞳孔一缩。
他的目光落在那担保人一栏上,只见其名唤‘徐六’。
郑元韶并不认识徐六,但他现在对这个姓氏过敏。
而且中丞刚刚在徐家浜碰了钉子,不回华亭却跑来上海,冒着不小的风险查封万源号。
这时候,出现任何一个姓徐的,都会让他捏一把汗。
林润却毫无所觉,专注的翻看着手中转账记录,终于找到了要找的那一条。
‘七月十六日,自甲字户第廿柒号,转入乙字户第叁叁柒号足纹银贰万两整。’
乙字户第叁叁柒号是罗南。
林润感觉就像发现了新世界一样。他从来不知道,钱庄的账目会如此清晰完善,过去所有客户在钱庄的一切活动,全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通过这些账册,完全可以还原出过去发生的每一笔交易,而且完全可以作为定罪的证据!
‘原来案子,还可以这样查……’他不禁想到离开苏州前,赵昊提醒他的那句话。
‘如有必要,中丞可以查一查万源号的账目,相信会找到你需要的一切。’
少年诚不欺我。
林润嘴角挂起一抹久违的微笑,喃喃道:“那甲字户第廿柒号又是哪位呢?”
郑元韶赶紧翻找起装着甲字户账册的箱子来,不一会儿,将编号‘廿柒’的账册拿起来,缓缓翻开了扉页。
开户人的档案便映入眼帘——
徐六,字经磊,号力行居士,松江府华亭县人士。
见自己果然没猜错,郑元韶心尖一颤,手中册子险些落地。
“你没事吧?”林润关切问道。
“没,没事,许是今天起太早,有点头